酒店不远,江川浓因此没有开车,俩人一路往西走。尽管身体隔得有些距离,可路灯却还是把他们的影子揉捏到了一起。他俩的步伐很慢,配合着沉静的气氛,似乎谁都不希望太快走到目的地。
“Gogo,”江川浓开口,“我再找专家给你看看耳朵吧。”
“我都看过好几次了,大夫说要么就带人工耳蜗,要么就等老天开眼。”秦言顿了顿,然后强调,“反正手术我是不做的,我才不要把那怪里怪气的东西放进脑子里。”
江川浓心里狠狠一疼,继而问道:“你听我说话是什么感觉?”
“像Siri,”秦言努力描述,“但没有那么流利,有的时候需要连蒙带猜。”
“如果只带一只还能听到吗?”
“也是可以的。”
酒店终于到了,他们去前台办理checkin。这过程中,江川浓不免想起上次开房时缠绵又好笑的画面。此一时彼一时,他不怪老天爷,不怪大都好物不坚牢,他只怪自己脑残。
秦言拿到房卡,说了句:“多谢,我先上去了。”转身便走。再耗下去,他怕自己会说出什么不理智的话,做出什么不体面的事。
“Gogo。”江川浓大声叫住对方。
秦言回头。
江川浓走近了:“给我看一下你的助听器。”
“这有什么好看的?”秦言从右耳朵里掏出一个米色的东西放在对方手心。
江川浓端详了几秒钟,随即把助听器直接塞进自己耳道里。安静的大堂顿时迸发出各种各样的杂声,吵得很。
秦言:“?”
江川浓笑了笑:“分我一个带吧。”
秦言下意识去抢:“你吃饱了撑的?”
江川浓抓住秦言的手:“别小气。”
秦言觉得这样的举动毫无意义且幼稚至极,但他还是被什么东西瞬间击中了胸口。江川浓,我知道你后悔,我理解你当时全部的崩溃和不理智,但我求求你别搞这套好不好?
“你他妈的把助听器还给我!”秦言气急败坏,“这玩意儿贵着呢!”
江川浓只好紧紧抱住发飙的人,小声嚅嗫:“带上这个能让我心里好过一些,真的。”
俩人的气息纠缠在一起,自然而然地唤醒了彼此身体上的反应。秦言感到一阵阵的伤感无力,但更多的是对自己的失望。他最终放弃挣扎,推开江川浓转身往反方向跑去。
随着电梯门逐渐关上,江川浓的身影也一点点地被压缩至消失。秦言的后背抵在墙上,深深地吸一口气。
到了房间,他把自己重重地扔到床上。大脑放空了一阵后,秦言掏出手机,主动发消息给温承绪:「你到N市家里了吗?」
过了一会儿,手机亮起。
温承绪:「是的,回来了。北方待久了,简直不能适应这边湿冷的气候。」
秦言感到对方似乎消气了,于是仔细解释了今天发生的事,说自己再耽搁几天肯定过去。温承绪对此并没有表示异议,反倒是嘱咐秦言要照顾好自己。
对方贴心宽容的反应让秦言倍感羞愧,同时更加坚定了他濒临动摇的决定。秦言还想借此机会问问温承绪那个画家到底是谁,可他终究没有把消息发出去。还是见面谈比较好,秦言想,这种事凭几句话怎么能说清楚呢?
夜深了,秦言揣着强烈的撕扯感睡去。所幸梦里既没有浴缸里脸色惨白的温承绪也没电梯外默默伫立的江川浓。只有一个小男孩在无声无息地哭泣。
第二天一早,秦言被不停震动的手机吵醒。他一看来电是方芊筠,马上清醒。
“喂!”秦言不晓得自己的声音有多大,“出什么事儿了?!”
“陈天霖归案了!”
“啊?”秦言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人是谁?”
“是那个把我爸坑惨了的合伙人!他昨天夜里在临市被抓了!”方芊筠的抽泣声接连不断地传出来,“律师打电话给我说他认了罪!这样一来,我爸应该就能出来了!Gogo,你听见了吗?我爸能出来了!”
“我听见了,你能跟叔叔团聚了!”秦言激动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太好了!简直是太好了!”
“律师还说,只要内幕交易这项罪名洗清。我家被冻结的大部分资产就能归还。Gogo,我不用‘浪迹天涯’了!我可以给梅花和方片很好的生活,我可以有尊严地陪他们长大!”
挂了电话,秦言兴奋地窜到窗户旁,然后猛地拉开遮光帘。他看见外面的太阳就像是铁匠手握大锤进行锻打的铁块,烧得光芒四射,近乎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