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张氏,遭遇了这样的大事,不但对丈夫一字不吐,转头为了一个婢女,又宁肯毁了自己清誉当众说出来,也不愿向君衡低头多说两句,不肯倚信他。这样明显的防备与疏远,除了有问题,还能怎么解释?
“”
朱砂顺着笔尖一滴一滴落到纸上,君衡凝目沉默良久,再抬头,却突然将笔扔进了石砚,四溅而起的朱红之色,血迹一般触目惊心。
君衡看向眉间缊满怒意的上官季仙,淡淡道:“我说过,相州之事是我自己的疏忽。我明知康王早在相州埋伏,却误以为他的目的是我,所以没有在她身边安排太多人手,这才导致她遇险。至于你,当时南门事出紧急,你也是为了大局,我并不怪你。”
上官眼波微动,垂下眼帘,没有说话。君衡看着纸上斑驳的朱砂,眼底一片清明:“这次的事,你生气,懊恼,悔恨,我只会比你更生气,更懊恼,更悔恨。但把错推到一个女人身上,用证明她有问题来化解心里的火气和愧疚,这没有用,也并非君子所为。”
若问君衡心中有没有怒、有没有恨,有没有伤痛,当然有。他恨极了、怒极了,也伤心极了!在刺史府静坐的那半个时辰里,他几次想站起来质问张格——为什么不告诉我,难道你真的……
君衡甚至一度想捅破他们之间的猜忌,问问她到底是谁,来他身边卧底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的喜欢、表白、心动、依恋,到底哪一句是真的,哪一句是演的?刚毅率性的,勇敢无畏的,妩媚柔软的,甚至娇弱可怜的,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她!
总是这般若即若离,真的只是小女儿情态,还是在欲拒还迎,只为了掌控他?
她究竟,把他当作什么
君衡坐在那里,一遍遍回想康王故意写在信中的那些淫词艳语,回想她在相遇后的波澜不惊,回想她宁肯为一个外人毁掉自己,也不愿多求他一分的疏远,几乎要被心里纠缠的千百种情绪吞没了。
可君衡最后还是忍住了:“我们都没有料到会发生这种事,现在有了这样的结果,最受伤的不是你我,也不该是你我,而是她。”
不管他因为此事有多少痛苦,她的痛苦只会比他更深、更重。此时再去提别的事,无异于雪上加霜,除了加重彼此的痛苦,没有任何益处。所以君衡最后选择了沉默,选择将一切情绪吞下去,自己消化。
只是君衡没想到,这次消化得有些慢,慢到两人都露出了端倪,无法再遮掩,这……就有些麻烦了——因为君衡根本不想捅破此事。
君衡收起所有情绪,盖棺论定:“此事以后不比再提,至于她的身份,这世上没有一成不变的事,就算她的身份真的有问题,但她既然能做别人的人,能为别人做事,自然也能成为我的人,不过时间长短罢了。”
上官季仙:“”他没想到君衡竟然是这么想的。
十年太子,君衡见过多少利益纠葛,多少人心谋算,多少荣华富贵,多少貌美如花且倾心于他的女人。最后竟然会这么快,这么轻易就栽在一个女人身上?还是一个身份不明,满身疑点的女人。
上官季仙沉默半晌,语气前所未有的沉重:“你真的想明白了?爱美人不爱江山你现在可还没有江山呢。”
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这女子真的是某一方送来的美人计,哪怕他们在幽州做的再好,最后也很可能满盘皆输。
君衡却道:“君主若会因美人失江山,那这君主本就不配坐江山。何况,她不仅仅是一个美人,她是我的妻子。”
君衡永远、永远也不会忘记延喜门门楼下那副空寂单薄的棺椁。灵幡簌簌作响,仿佛十五岁那年他在立正殿里听到的梵音。
皇后的寝殿,高阔恢弘,奢华绚丽。然而君衡每次去见母亲,却只能在那重重屋子里感受到无边的空寂和孤冷——他的母亲,原本也是个率性热情,洒脱热烈的女子。可是那个人,却在短短十年间便让她从盛放走到了枯萎,最后那样惨烈地凋零!
君衡在原地静立半晌,突然道:“我今生,绝不会以任何理由背弃我的妻子。”
他的声音沉、冷、坚定,甚至带着一丝破釜沉舟的决绝:“除非我死,除非……她先弃我而去。”
他宁死,也绝不会做和那人一样的人!
上官季仙愣住。
门外正欲进去的张格也瞬间呼吸一滞,愣在原地。
……
良久,她才回过神来,轻咳一声。
两人谈的太投入,竟没注意到有人来了,瞬间警惕道:“谁!”
“我。”
上官季仙眉头下意识一紧——这是议事的营帐,未免玄甲军中有人不牢靠,他连守卫都遣到了外围。她在外面悄无声息地,也不知听了多久但想起方才君衡的话,又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上官季仙见张格好像有话要说,想了想干脆起身告退了——既然君衡心意已决,那他还是传讯少卫继续查吧。如果查到最后就是查不出问题,那当然皆大欢喜。如果有问题那他只好解决这个背后之人!只要没了这个人,女人吗,守着君衡这样的夫君,再有几个孩子,自然也就没问题了。
上官季仙离开前神色复杂地看了张格一眼,没办法,谁叫主君铁了心爱美人不爱江山,做下属的也只好另想办法周全了。
不想上官季仙刚调整好心情准备出门,身后张格却突然道:“你不必走,我要说的事你也知道,留下一起听吧。”
上官季仙不明所以转身回头,君衡也不解地看着她:“怎么了,什么事?”
张格攥住双手,感觉自己的手心在微微渗汗,但她深吸一口气,还是说出了口:“其实我听到了你们在孟津渡官船上说的话。”
“”
第3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