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妍提起一口气,微合上眼睛,手上的动作却未曾停下——
“噗——”
一声轻响,冰凉的刀锋划过咽喉,血花在夜色里绽放,温热的鲜血溅到手背上,溅到脸上,带着体温的血腥味儿在微凉的山风里飘散……
来不及想是什么感觉,一道嘶吼带着凌厉的风声从身后袭来。林妍眼神一凌,苍白的寒光跌进眼底,身体瞬间向旁旋闪,同时手中弯刀迎上……
……
一方是央中军小队,银甲金刀,装备精良;
一方是杂牌军苦役,衣衫褴褛,人数众多。
双方各有优劣,战斗持续了近两盏茶的时间。在一身染着暗红色血渍的黑衣再次湿透的时候,提前埋伏了半个多时辰的苦役们终于凭借人数与体力上的优势将百人的小队尽数歼灭。
一个年轻的小兵连声喊着“将军”朝林妍跑来。他脸颊上还挂着几滴血珠,鼻尖额角粘着几片灰白的土,好像被抹了一下,在脸上晕开。胳膊上被砍了一刀,似乎伤的不重,只被布条草草得一系。
“报告将军,追兵已全数被歼!我方重伤十二人,牺牲四人。”
这个小兵叫葛白,十七,还有几分稚气。林妍点他随从,因为第一场战斗结束时,众人或是呕吐或是腿软,或是哭嚎欢呼,只有他,沉默地挨个检查地上的人——没死的中央军补上一刀,还有气的苦役包扎救治。
林妍点点头,手上的弯刀顺着刀锋一滴滴淌血。她平静下令,“阵亡的兄弟们就地安葬,一个时辰之后,带着受伤的兄弟,开拔。”
“是!”
葛白转身小跑着去传令。
这是第七场战斗,也是最后一场——五百追兵,悉数歼灭。
林妍起事后,就你命魏钊于广等人率部先行,自那当年楚氏开凿的、转运九霄宫奇珍异宝的隧道穿行,转战平南西路,自己带着一千精壮阻击第一批官军,为大军转移争取时间。
七场战斗,磨合、调整、淘汰,剩下的不足八百,还是年轻熟悉的面孔,但每个人眼底的光都变了。不再是任人奴役的牛羊,而是见了血的饿狼。
包括林妍自己。
战争是残酷的,血腥的。林妍第一次扬起刀锋砍上敌人脑袋时,看见带血丝的脑浆在眼前迸溅,那人眼睛暴睁,高大的身躯倒下,一句唾骂在耳边炸开,心底一颤,手一软差点握不住刀柄。
满脸血污的大叔喉结艰难滚动,挤尽最后一丝力气用嘶哑的声音骂道——
“腌臜反贼,不得好死……”
这不是你来我往善恶难分的权术争斗,不是自保杀人,那每一个死在刀下的士兵都是有血有肉有善有恶的活生生的人,这是一条不归之路,林妍以不能后退。
不能后退,哪怕尸横遍野,血流漂橹。那一刻,林妍忽然就明白了楚奕、苏辰这些王公贵胄一层层伪装后的冷硬果决,忽然就明白了史书上一个个伟大姓名与光鲜功绩遮掩下的血腥和残酷,苦难和挣扎,无奈和隐忍。
披荆斩棘,抛去所有的软弱与多余的良心,必须走下去。
天色微亮,暗蓝的天空色泽纯净深邃,苍茫的大山暗影沉沉,像一只盘卧着假寐的雄狮,沉静,却无情威严……
林妍传令道,“开拔。”
……
当林妍率领着七百多人在幽暗隧道里行进的时候,十万苦役民夫,自十年前楚氏开凿的栈道穿山而过,如天降神兵一般突然出现在百里外的攀县。
“什么?反贼?”
“什么?十万?”
“什么?已经到城外了?”
“闹呢?整个县城算上畜生加起来都没十万!”
攀县县令昨儿打了一宿麻将,日上三竿还在补觉。被师爷摇醒时只当自己做梦,就要躺下再睡一觉,却听县衙外,喊杀声、逃命声、呼喝声、尖叫声汇成一片。
攀县县令被打的措手不及,来不及穿衣,狼狈弃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