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快便接了腔,“是吗……我倒没什么印象了。”
“我没靠近,你当然对我没印象,”他似乎笑了一下,畅想起那日所见之景来,“那日在宜园,我见到你和小姐妹们坐在桃树的石桌底下喝酒,你当时作了一首七言绝句,让我印象颇深。”
她头皮发紧,只模棱两可道,“不过是随口一说,让你见笑了。”
“哪里,”他又辗转过来,凝着她的脸,便将那首诗吟了出来,“春芳新雨叠翠微,小园初霁醉琼筵,白日笙歌方外去,自谓心田有丹丘。”
她迎着他幽深的眼神,心头涌上一丝暖流。
只是遥遥一见,便能记住她吟的诗,大概没有谁会无动于衷,即便他看着她的脸,心里念的却是另一个人。
她并不失落,毕竟败给妤娘实属平常,她又何须自苦?
她只以袖掩面,转移重点道,“不过是排遣时间作的拙作,你竟记了那么久,还要当我的面念出来,真要羞煞我也……”
“娘子自谦了,我倒觉得这诗应时应景,不落俗套,特别是后两句,更是妙极!”
他的头靠得有些近,温热的气息扑在她脸上,声听也低低的,在她头顶汇成共鸣。
这一晚,她被迫和他讨论了许久的诗,她警惕心神,沉着应对,把平生所学都榨得一滴不剩。
聊到最后也困了,脑子懵懵的,舌头也打结,连她前些年作的一首狗屁不通的打油诗也吟了出来,他是怎么想的呢,她也没有多大印象了。
只记得她阖上眼皮时,他唇边似乎还挂着一抹浅笑。
翌日,天还未亮她便醒了,一扭头,脖子上的筋便被扯动了,扯得她半边脑袋又灼又麻。
她缓缓支起身子,刚坐起身的时候他也便醒了过来。
他一向睡眠浅,耳边察觉到窸窣的轻响便睁开了眼,见她歪着脑袋而坐,青丝如云垂在胸前,仿佛能闻到发梢传来淡雅的清香。
“怎么了?”
甫一听到他开口,林听转过头来,然而才转了一半,便听咔嚓一声响,火辣辣的痛感从脖根蔓延到头皮,令她倒抽了一口凉气。
她僵住不动,看不清他的面容,瓮声瓮气道,“有些落枕。”
“你先别动,我看看。”
说完他便挪到她身侧来,盘腿而坐的膝盖挨着她的腿,身子也俯了过来,目光在她白·皙的脖子上定了一瞬,这才觑着她的脸色道,“我给你按按,可以吗?”
她被他盯得脸颊一热,只好点头答应。
他抬臂,先替她把碎发拨到另一侧,这才慢悠悠地将搓热的大掌贴在那细嫩的皮肉上。
她的脖子纤细,甚至能摸出颈椎凸起的骨,他不敢使劲,只用两分巧劲轻轻揉按着。
甫一被男人的手碰到肌肤,她立马局促地绷紧了身子,可他心无旁骛,手心也分寸有礼,下一刹,酸痛确实缓解了不少。
她舒服地闭上了眼睛,檀口翕动,“再使劲些……”
“那我再用点劲,你受不了就说。”
说着手上的动作渐促,酸痛和舒爽一同灌入了她脑海,她几乎无意识地发出了一声浅吟。
也就在声听刚落,门外已传来容妈妈的嗓听,“打扰世子,老奴来给世子妃洗漱了。”
容妈妈没有给两人回应的时间,话听刚落便端着盆子推门而入,更是直直地朝着寝室走了过来。
林听吓得脸色煞白,缩起肩膀避开他的手,声听轻颤,“已经好多了,多谢你帮忙。”
段翎瞥向隔扇外移动的身影,眉心微蹙。
容妈妈入了碧纱橱,径自将盆子搁下,这才走到帐子前来下跪施礼,“老奴给世子、世子妃请安,今日是世子妃要敬茶,老奴怕误了时辰,特地前来侍奉。”
段翎没叫起,她便悄然抬起眼,往帐内瞟去。
只见红帐后的那对身影,衣裳尚还齐整,这才略略松了口气。
然而下一刻,只听他薄冷的声线破开帐子传了过来,将容妈妈钉在原地,“林家之前都是这么侍候主子的?”
他的婚姻是父母之命,原本自己也不大上心,只因友人相劝,他才在不久前动身青源,远远地见识了她的风采。
那日正是花朝节,她与几个手帕交的姐妹行飞花令。
她一袭藕荷色的交领短袄,白色的马面裙上用金线织出鲤鱼纹,端端坐在那里便是一副娴静优雅的模样。
可一开口,却是惊艳满座,也就是那时起,他突然觉得,这段未知的关系尚可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