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翎看着她静婉的面容,轻轻颔首。
林听暗暗攥紧身下的褥子:“陛下赐林家这般大的两个恩典,有何条件?”
“没有。”
林听一怔:“没有?”
“你已归还林氏玉牌,论理,你的罪便牵扯不到林家了。林府曾是东宫麾下臣,朕登基后为之平反本就理所应当,所以并无条件。”
林听听罢心神大定,正要谢恩,却听帝王又说了句:“不过——”
她一颗心瞬间提了起来:“不过什么?”
段翎哑声道:“你伤朕至深,朕不愿放过你。”
原是这句话。
林听一颗心又落了回去:“罪妇早就知晓,但凭陛下处置。”
段翎盯着她瞧了片刻,随即将目光移至窗外的秋光:“那你就与谢骥一刀两断。”
与谢骥一刀两断?
林听怔怔看着段翎,霎时心跳如擂鼓。
他看着窗外枝头那三只紧挨着的鸟儿,意有所指道:“你我两人之间的恩怨纠葛,就别将他人牵扯进来了,你说是不是?”
林听脸色一白:“是。”
她的话音落下,段翎唇角微微扬起:“朕虽不愿放过你,却可以如你所愿,给你个痛快,不再那般对你。”
林听听罢不由愣怔须臾,追问道:“当真?陛下打算如何处置我?”
“当真。”段翎眉眼含了三分笑,“至于朕打算如何处置你……待你事成回宫,你便知晓了。”
林听见他今日竟这般好说话,不由心中惊疑,试探着问他:“敢问陛下,到底有多痛快?”
段翎闻言默了默,尔后道:“很痛快。”
他目光下落,垂眸看着她花瓣似的唇,喉结上下一滚:“特别痛快。”
“朕保证。”
段翎怔怔看着朝他弯眸巧笑的林听。
眼前人此刻梳着闺中时的发髻,如瀑青丝柔柔垂在腰后,日光透过她耳垂上戴着的那枚水头极好的玉坠儿,在柔婉莹白的侧脸上落下一道光影,与盛满那双澄翎杏眸的细碎的光一同晃漾进他心里,令他再也怒不起来。
林听见皇帝眉宇间的戾色渐渐褪去,便大着胆子轻轻扯了扯他的宽袖,柔声道:“走罢,我们去用膳,再大的事也比不上阿兄的龙体重要。”
感受到林听轻扯自己衣袖的力道,段翎眼中终于有了丝波动,静了片刻,抬手握住她那只柔荑,同时掀眸去瞧她的神情。
对上那双如深潭般的黑眸,林听顿感心里发寒,眉间笑意却半分不变,顺势回握住段翎的手,牵着他起身。
对方是皇帝,她自然不敢生拉硬拽,牵段翎时只用了两分力气,心中已做足了准备,只要段翎表现出丝毫不豫,便立时松手下跪告罪。
好在段翎没有,任由她牵着往里走,期间低眸扫了眼跪地发抖的一众宫人们,淡声抛下一句“起来罢”。
包括王忠在内的满殿宫人们顿时如释重负,抬头望着那道清雅袅娜的身影,一时间又是佩服又是感激。
林听这回没等段翎开口便主动为他净手,一大一小的两双手浸在温水中,动作间片片嫣红的花瓣沾在两人手背上,衬得这两双手愈发白皙修长。
整个过程段翎一直沉默着,直至两人用完膳再度净手之时,才终于哑声开口问了句:“你不问朕因何发怒?”
段翎怔然看林听许久,眼眶蓦地一红,倏然俯身将她扛上肩头,一边转身大步往里间走,一边冷声斥退宫人。
一众宫婢与内监纷纷红着脸快步退至紫宸殿外,阖上殿门。
段翎身形比谢骥还高些,加之步子迈得又大又急,虽用了一条结实的臂膀牢牢箍在林听腿弯,她却仍是在颠荡间慌惧得下意识紧紧攥住他的锦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