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骥冷笑一声:“陛下此言差矣,什么叫死皮赖脸缠着她?林听是臣的妻子,那晚是因她不忍臣受她牵连,拿匕首抵在脖子上以死相逼,臣不得已之下才写了和离书予她。若非如此,臣纵死也不愿与她和离。”
段翎听得薄唇一抿,脸色铁青看他片刻,抑下心间翻涌的妒怒,沉声道:“她那晚为了不牵连你,拿匕首抵在脖子上以死相逼?”
他疯了般扑向这人面兽心的男人:“狗皇帝!尔敢!”
御前侍卫个个听得直冒冷汗,暗道这定北侯当真是不要命了,立时将失去理智的谢骥按住,不容他冒犯天子半分。
谢骥拼尽全力却连皇帝的衣角都碰不到,看着段翎这丝毫不为所动的模样,一阵又一阵无力感狂涌上心头,不由满腔悲愤。
他保不住他的夫人了。
皇帝恨林听至深,即便因旧时执念和林听的美貌而对她的身子存几分兴趣,又如何会让她好过?不过是将她带回宫当禁脔,待腻了便会将她杀了。
禁脔……
想到此处,谢骥顿时心如刀割,一时间只觉生不如死,苦苦哀求道:“陛下,您放过听儿吧!就当看在谢家两百年来代代忠于天家的份上,求求您高抬贵手放过她吧!臣……求您了!”
“朕就是因为谢家代代忠心才留你至今,”段翎冷冷道,“否则你早在林听回京那晚就已没命了。”
想起那晚在窗外看到的那双交合的影子,段翎面色瞬间阴沉下来:“好好在府中思过,什么时候想通了,朕什么时候放你出来。”说完不再看怒不可遏的谢骥一眼,拂袖而去。
林听静坐在宽敞华贵的天子马车中,低眸看着自熏炉飘出的袅袅香雾出神。
忽然间马车外传来动静,明黄的车帘被人掀起,一道清濯出尘的身影映入眼帘。
见皇帝一上来便死死盯住了自己,眼中带着森森怒意,林听一颗心瞬间提了起来,被绑在身后的素手紧张到掌心微微渗汗。
段翎看着林听这副惊慌失措的模样,脸色又沉了几分,薄唇紧抿成线,步步靠近,将她逼至角落。
林听心脏狂跳,长睫颤如蝉翼,试图制止:“陛下……”
她才刚说了两个字,眼前忽地一暗,面前之人紧紧扣住她的腰俯身覆来,重重吻上她的唇。
“朕侥幸捡回一条命,醒来却听闻未婚妻已另嫁他人,总要亲自去瞧瞧真假,才好彻底死心。”段翎眼眸猩红,脸上却漾开笑来,“朕避开旭王的耳目,一路追到江南,不曾想却看到了这样一出好戏,让朕连当面问你的功夫都省了。”
他冷冷盯着林听:“既提起这桩事,那便请明昭告诉朕,你身为林大学士的曾孙女,当初为何会心甘情愿穿上那身纱衣?”
林听喉咙哽了哽,静了半晌才低声回答:“我当初……嫁给谢骥后不愿太早生儿育女,便偷偷喝避子汤,有回不慎被谢骥发现,他发了很大一通火……”
段翎闻言哑声打断:“为何不愿?”
林听沉默片刻,实话答道:“因我害了你,怕报应在孩儿身上。”
段翎也静了下来,过了许久才又问了句:“你那前夫弟弟是因你不愿怀嗣才发怒?”
“……不是。”林听垂下眼眸,嗓音极轻,“谢骥说避子汤伤身,怪我不将他当夫郎,遇事总喜欢憋在心里,不愿同他直言。他那时不知我做的恶事,只以为我是心里还想着你,所以不愿早早为他怀胎生子,便给了我三年时间让我缓一缓,待他及冠后再生儿育女。”
这三年每每与她行房,谢骥都用羊肠之法避子,有时情之所至,不愿隔着羊肠与她云雨,便会服避子汤。
那避子汤是谢骥向名医讨的方子,由男人服下。
“战场上刀剑无眼,因而寻常武将都比文臣着急留后,生怕断了香火,可谢骥却笑着同我说,他年纪比我小,愿先用这三年学会如何做好我的丈夫,日后再学如何做孩儿的父亲。”林听低眸轻声道,“我很感激他,所以那日他将那件纱衣拿给我瞧,说我穿上定会很好看,我便穿了。”
林听话里的怀念和感动丝毫不加掩饰,段翎听得妒火中烧,眼尾绯色霎时又深了几分:“你感激谢骥,那朕呢?”
“朕与你自幼一同长大,陪你习字温书、弹琴习筝,伴你学棋作画、骑马射箭,你被罚时朕替你抄书,闯祸时朕挡在你身前,生病时朕守在你床沿,遇险时朕不顾性命救你。”
“朕当年把整颗心都给了你啊。”段翎声色俱厉,“你说你害朕是为了保全自己和家人,朕认了,可不过短短三年过去,你就将谢骥也放在了朕前面!这般狠心薄情,有何资格同朕提起曾经?有何资格让朕给你颜面?”
林听白着脸瞧着他,忽地怔怔落下泪来。
“哭什么?”段翎冷笑着抬手为她拂去泪水,“你当朕还会像从前那般心软?”
密密麻麻的刺痛自心底蔓延开来,林听眼泪簌簌而落,心觉十分丢脸,却怎么也止不住,只好抬起右手挡住双目。
段翎面色阴沉如水,盯着无声哭泣的林听看了许久,忽地从她身上起来,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