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其实早几十年就接受这个现实了,他与老爷子,与沈海建,也早就没有夫妻感情了。
可看着自己的丈夫咽气的时候喊着别的女人的名字,老太太还是难受地闭着眼睛、抬手抓紧了胸口。
但她难受,不是难受沈海建死,他们都老了,死,不过是早晚的事,周素都早早死了几十年了。
她难受,是为她自己。
她再一次后悔,为什么当初不离婚呢。
离婚,就不必忍受这样让她觉得屈辱的时刻了——丈夫喊着小三的名字离世,这对老太太这个原配妻子来说,根本就是屈辱。
她早已麻木的心,突然又痛恨了起来。
“奶奶。”
奚拾知道老爷子死前念的什么,也察觉了老太太的反常。
见老太太往外走,脚步也踉跄,奚拾赶紧过去扶她。
老太太却尚存着处理事情的冷静,示意奚拾道:“不用管我。”
“去吧,去最后给他喂口糖水。”
本地风俗,人走是要喂糖水的。
“奶奶你去哪儿?”
奚拾关心道。
老太太松开扶住奚拾的手:“我回去了。”
“后事你们看着办吧。”
终于,终于她也自由了。
这场婚姻,随着沈海建的死,终于到头了,无法再困住她了。
她过去恨过周素、恨过沈海建,后来不恨了,注意力和精力都给了子女后辈。
如今,她终于可以为自己活一次了——
谁想给出轨的丈夫送殡?
他死就死了。
很早,她就巴不得他早点死了!
老太太稳重了一辈子,为这个家操持了一辈子,这一刻,她只有痛恨与长久麻木的荒凉。
她切齿地想:死得好!死得好!他早该死了!和那个贱人一起死!
她不会为他送葬出殡的。
老太太往楼下缓慢地走,心里想:从此之后,她终于可以不用再面对沈海建了。
她自由了。
房间,沈洲河、沈映心、卫澜都哭得很伤心。
沈叙宗没有哭,也没有表情。
奚拾也没有哭,因为奚拾知道老爷子最后念的是谁,老太太又为什么走了,他在旁观的第三视角,这一刻目睹的不止是死亡,还有一个男人的绝情,和一个女人的心伤。
奚拾遗憾老爷子的去世,但他没有眼泪,他也想起了过去和老爷子相处的种种,默默为老爷子的离去默哀。
可让他哭,他真的一滴眼泪也没有。
他这时候甚至有些分神,默默在心里想:如果没有“周”,没有这个女人,没有沈昼,老爷子愿意做一个好父亲好丈夫,又怎么会有如今的这些?
奚拾也意外这一刻自己的理性,可当他看向没有神情的沈叙宗的时候,他终于明白自己此刻的这份理性从何而来——因为沈叙宗,他的爱人、伴侣,从来没有爱过他的爷爷。
奚拾从来站队的只有沈叙宗,不是沈家的任何人。
沈叙宗不难过,所以他才没有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