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故当真犹豫了一阵子,小声咕哝着:“还说去山上看看呢。”
“这鹿台山除了樵夫没什么人去的,又说闹鬼,姑娘怎的突然想上山?”
她不是没去过,以前很小的时候总好奇这深山,背着母亲和伺候的丫鬟钻进山里去,可那山道太长,曲折回环,险些迷了路,第二日是怎么回到家的都不知道。
“就是觉得那里清净。”她看向鹿台山的山顶,一时出神。
“姑娘不是一向好热闹吗?”丫鬟不解。
“是啊。”她皮肤白净,远处的灯火照在脸上衬得眼睛漆亮,“就是好奇这山顶之上住着人没有,要是住着了,不知道会不会孤单。”说完,她便露了个笑,大抵是出来之前喝得那碗甜酒的缘故,不然怎么净说这些胡话。
“外面天寒,时辰也差不多了,姑娘,我们走吧。”丫鬟自是没懂她的话,只担心她着了凉。
今夜中秋,满月高悬夜空,月色如水,照着南州城。
姜家不如街市热闹,也就三两个丫鬟加上姜故母女二人。
姜故一进门就看见阿娘蜷在院里的躺椅上赏月。
“阿娘,外面凉,您怎么也不盖点什么?”说完,她就把身上那件红色大氅取了给母亲披上。
躺椅上的人被她的声音吸引过去,也不看月亮了,连忙起身去拿桌上的月饼,“今早和丫头们一块儿做的,快尝尝看。”
她接过咬了一口,月饼的香浸润了口鼻。
“比正街的铺子做得更好吃。”姜故说。
姜静又笑,随即把院里的三两个丫鬟都遣走了,又望向天上的圆月。
“阿娘,外祖在天上看着你。”她搬了个矮凳,伏在姜静的手边。
“你外祖走得匆忙,自打我和离归家,他便说姜家就是我的庇护,只是他走得那日,我们都没能好好说上话。”姜静说。
姜故沉默了几秒才抬起头:“阿娘,外祖回来看过你的。”
对方依然望着天边,说:“是吗?什么时候?”
“我八岁那年。”
八岁那年,姜家办起丧事,记忆里阿娘的眼睛发红,跪在祠堂前许久。那时年岁太小,不懂何为生离死别,何为永不相见。阿娘累了好几日,终于挨不住了,这才睡了个囫囵觉。她悄悄探出院门,原因是馋了街边的糖葫芦串,却不料回来时半道下起了细雨。她顶着雨,跑到屋檐下,四周寂静得只有雨声。
外祖就是在那个雨夜回了家的。
他还是穿着生平最爱的素衫,据阿娘说那是外祖母亲手做的。
老人身子变得很轻,他也不到屋檐下躲雨,就呆呆地站在那儿,看着眼前丁点大的小姑娘,眼睛有些润。
“外祖,吃糖葫芦吗?”她年岁尚小,不懂得大人为什么明明有一处躲雨的地方却也还是选择淋雨,听阿娘说许多大人都过得苦,外祖想必也是,所以她想把糖葫芦分给外祖,总会甜一点儿的吧。
老人微怔良久,眼里闪过诧异,“阿故?”他小心翼翼地喊着姑娘的名字,像是在等一句不可能的回答。
“嗯。”小姑娘歪着头,手里的糖葫芦还透着光泽,“外祖你快吃呀。”
大人真是奇怪,若是换做平常,外祖一定大笑着接过糖葫芦然后一把抱起她转了好几个圈,说不定还会揶揄她怎么还长不高。
而此时,外祖呆愣了许久,眼底的泪花不止地往下落,他的嘴唇颤抖着:“我们阿故能看见我啊……”
她不知道外祖为何泪流,外祖在哭,阿娘也在偷偷抹泪,他们大概遇到了伤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