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影中,金纹法袍的老者慈眉善目,踏碎雪浪而来,其腰间悬挂着税灵司的玉牌。他身后跟着数百青衣修士,每人袖口皆绣着异兽饕餮之纹,他们是仙宫最忠实的“净尘使”。
“荒谬!”这来自税灵司的执事挥袖震散附近的水镜残影,指间流转的算灵珠映出他气愤到隐约扭曲的面容,下一刻便义正辞严,“北荒灵脉年年亏损,若无仙宫调度,尔等早成蛮荒饿殍!”
青衣修士中有人掐诀召出账册虚影,密密麻麻的金色数字在空中浮动,像是多了一轮太阳:“北荒灵童享仙宫供奉整三载,临行前皆饮过忘尘露,无痛无怖登仙途,此乃大慈悲!”
水镜之外,独臂矿工毅然冲出了人群,断肢指着空中将散未散的矿奴虚影:“我儿被噬灵链勒断脖子时,可没见什么忘尘露!”
税灵司执事仿佛听到了,仿佛没听到,终究万里之遥,即使阵法模糊了空间距离,水镜投影清楚传达了控诉,他也连眼皮都不抬一下:“矿奴签过血契,生死自负。何况偷藏星辉石,本就当罚,罪无可恕。”
距离他们更近些的位置,隶属于仙宫功德殿北荒岚分殿的某道观,一怀抱仙宫功德经的白须老道突然跌坐在地,怀中经文无风自燃,他徒手拍打火页,掌心焦黑仍嘶声诵经:“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这定是心魔劫!”
这一幕同样烙上水镜。
年轻净尘使趁机高呼:“诸位莫中奸计!魔修幻术最擅乱人道心!”他割破手腕,以血在雪地画出渡劫阵,“速随我念清静诀,斩灭虚妄!”
于是一个诡异的场面出现了:成千上万的修士真的盘坐念诀,哪怕水镜中、随身法器中皆映出了他们亲眷乃至自身惨死的画面。
有个妇人突然尖叫着扑向面前的仙宫功德使:“那是我女儿!她腕上有我编的长命缕!”
功德使一掌击飞妇人,额间功德印亮如星子:“幻象!皆是幻象!尔等若道心坚定,岂会被外物所惑?!”
矿场,一个圆润的总管缩在人群后,腰间传讯玉符忽明忽暗。来自仙宫的上级监工的声音透过玉符炸响:“王富贵!镇压暴民者赏三品功德!”
他浑身肥肉一颤,突然抡起玄铁秤砣砸向水镜:“都是假的!仙宫赐我宅院美眷,怎会……”秤砣被冰晶冻在半空,映出他小儿子在炉鼎中挣扎的残影。
“阿爹!痛……”童声从镜中溢出。
王总管目眦欲裂,突然转身扑向巡天镜投影之中那隐隐虚幻的税灵司执事:“你明明说过,明明说是去仙宫当药童——!”
执事见水镜中一介凡人像个圆球般向他扑来,顺手拔刀,刀光闪过,王总管咽喉喷出的血染红功德使的白袍:“叛逆者诛九族!”
斜刺里又杀出个跛脚修士,应当是剑修,执锈剑挑飞刀刃。他撩开额发露出黥面:“三百年前岚州大旱,税灵司强征百童祭天求雨,那些孩子皆黥纹!”
他剑锋突然转向自己心口,剜出团跳动的金焰,“以此心头火,焚尽巡天镜!”
金焰融入水镜的刹那,镜中北荒岚州的炉鼎浮雕活了过来。童灵们手拉手撞向鼎身,玄黑鼎炉开裂,裂纹中渗出鲜血,如此鲜艳,甚至带着灿金光华。
税灵司执事倒是冷静,他捏碎算灵珠,珠内窜出条双头蛇:“北荒修士听令!逆党藏于水镜间,凡杀逆党者,免百年悟道税!”
响应者寥寥,有个少年修士刚举起剑,就被母亲拽住衣袖,老妇指着水镜影像角落中化为血雾的丈夫,浑浊老泪砸在剑身:“儿啊,你爹的魂……在看着呢。”
水镜之中,楚昭然踏着火凤掠过众人头顶,明明不在同一处空间,裙摆星轨却化作锁链轻易捆住了双头蛇:“仙宫赏你的噬心蛊,滋味如何?”她捏碎蛇头,蛇毒顺星轨倒灌入执事七窍。
那人皮肤下鼓起无数肉瘤,嘶吼着爆成血雾,即使如此,他仍旧虔诚着:“仙宫……永恒……天道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