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nbsp;nbsp;nbsp;他在城里做事伤了腰,佝偻着背,还要扶着墙来看她:“是盼弟吧?你还记不记得我啊?是我捡到你,把你抱给你妈妈的。”
nbsp;nbsp;nbsp;nbsp;“记得。”林西月说,“您还是老样子吗?不喝酒了吧?”
nbsp;nbsp;nbsp;nbsp;纪老六说:“喝,一顿也离不开,反正我无儿无女的,喝死拉倒。”
nbsp;nbsp;nbsp;nbsp;“别这么说。”林西月从口袋里拿出钱包,抽了十几张在银行换好的人民币出来,“我看您还是挺硬朗的,这点钱收着吧,我来也没给你买什么东西。”
nbsp;nbsp;nbsp;nbsp;纪老六推辞了下:“你刚回来,我没拿什么招待你,还怎么好要你的钱?”
nbsp;nbsp;nbsp;nbsp;林西月一把塞到他手中:“拿着吧,不是你把我捡回去呀,我还不知道怎么样。”
nbsp;nbsp;nbsp;nbsp;“哎。”纪老六也无地自容,“我要知道葛善财是个畜生,宁可自己养大你了。”
nbsp;nbsp;nbsp;nbsp;林西月抿了抿唇:“没事,我挨打挨骂的时候,您也没少出来拦着,去县里挣了点钱,还想着给我带一块糖,我都记着的。”
nbsp;nbsp;nbsp;nbsp;纪老六抹了一把眼泪:“你去家里吃饭吧?我来做。”
nbsp;nbsp;nbsp;nbsp;“算了,您安生歇着,我不去添麻烦了。”林西月说,“我下次再来看您,走了。”
nbsp;nbsp;nbsp;nbsp;她绕过葛家老宅,在香烛店里买了草纸和蜡烛,直接从记忆里的小径上了竹山。
nbsp;nbsp;nbsp;nbsp;过了这些年,新长出来的竹子封了路,妈妈的墓碑不好找了。
nbsp;nbsp;nbsp;nbsp;林西月走错了两回,绕进去又绕出来,才找到正确的位置。
nbsp;nbsp;nbsp;nbsp;当时林施瑜过世,她手里一分钱都没有,也买不起县城里的墓地,是乡亲们帮着下葬的。
nbsp;nbsp;nbsp;nbsp;她抱着牌位上山时,哭得快昏过去,几次跌在泥里头,一件孝服摔得沾满红土,是纪老六扶着她起来,一路搀到了坟前。
nbsp;nbsp;nbsp;nbsp;林西月蹲下来,蹲在长满青苔的灰白石碑前。
nbsp;nbsp;nbsp;nbsp;她酸胀着一双眼睛,拿出手帕来擦,小心地把林施瑜的名字擦干净,妈妈是爱干净的人,不能让她的名字蒙着一层绿。
nbsp;nbsp;nbsp;nbsp;“妈,我回来看你了。”林西月小声地对她说,“我这几年忙着学习工作,一点不孝顺,都没来给你烧过一张纸,你心里一定在怪我吧?”
nbsp;nbsp;nbsp;nbsp;林西月收回手,在墓碑前的空地上拢了火,把草纸堆上去。
nbsp;nbsp;nbsp;nbsp;她在明黄的火光中,用力擦了一下眼尾:“我今年二十七了,妈妈,你要我好好读书,我读完了法律硕士,现在在律所上班,收入还不错,可以把自己养活得很好,再也不用向别人伸手,就是就是有时候很想你”
nbsp;nbsp;nbsp;nbsp;“要是你还在就好了,我就能带你去香港,那里很好玩的,你一定会喜欢。”
nbsp;nbsp;nbsp;nbsp;“但没关系,你没看过的那些风景,想去的那些地方,女儿都替你去过了。”
nbsp;nbsp;nbsp;nbsp;林西月吸了吸鼻子,又用手背揩了把脸上的泪水:“有件事,我一直都想告诉你。我遇到了一个我很爱的人,你知道,我在世上已经没有亲人了,他是唯一的一个。”
nbsp;nbsp;nbsp;nbsp;说着她又破涕为笑:“就是脾气不太好,对人没什么耐心,你见了应该不会喜欢。说实话,我一开始也不喜欢,他那副嚣张跋扈的少爷德行真叫我讨厌。但他对我太好,太上心。妈妈,我没有办法不爱他,我没有办法不爱一个就差把心都掏给我的人。”
nbsp;nbsp;nbsp;nbsp;“我就要走到他身边去了。可他的家庭好复杂,在社会上的地位很高,规矩多,长辈的架子也大。”
nbsp;nbsp;nbsp;nbsp;“不过不要紧,我现在有能力和底气陪他一起面对,哪怕最后没有结果。”
nbsp;nbsp;nbsp;nbsp;“是妈妈教我的,去做自己必须要做的事,就算失败了,至少无怨无悔。”
nbsp;nbsp;nbsp;nbsp;林西月一个人在山上坐了很久。
nbsp;nbsp;nbsp;nbsp;对着一盆火,哭哭笑笑地说了一下午。
nbsp;nbsp;nbsp;nbsp;把这几年憋在心里,找不到倾诉对象的话都说了出来。
nbsp;nbsp;nbsp;nbsp;纸烧完了,暮色也染红了山下晾衣竿上的蓝印花布。
nbsp;nbsp;nbsp;nbsp;林西月站起来,在后山不断传来的鹧鸪声里,依依看了一眼妈妈的墓碑。
nbsp;nbsp;nbsp;nbsp;她做了个拜拜的手势:“我走了,明年明年我应该就有空了,还会来的。”
nbsp;nbsp;nbsp;nbsp;林西月悄无声息地来,又悄无声息地走了,像一只掠过河面的大雁,往它该去的地方去了。
nbsp;nbsp;nbsp;nbsp;她当天又去看了董灏和他妈妈,一个人在县城吃过晚饭,回了酒店。
nbsp;nbsp;nbsp;nbsp;林西月洗了澡,从洗漱包里拿出一对眼膜贴上。
nbsp;nbsp;nbsp;nbsp;白天哭得太久,眼睛有点肿了。
nbsp;nbsp;nbsp;nbsp;她回京这件事,只告诉了室友庄齐一个。
nbsp;nbsp;nbsp;nbsp;也是赶得巧,庄齐近期有去香t?港的计划,问西月有没有空陪她。
nbsp;nbsp;nbsp;nbsp;林西月当时在敷面膜,直接从沙发上坐起来:“你要来香港?好啊,我当然乐意给你当向导,但我正在休假,两天后就要到京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