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朝云能言会道,同谁都谈得来,与傅璇算是性情相投的默契,就连颜氏这个原本对谢家有偏见的,同她客套了会儿之后也去了不少芥蒂。傅瑶将备的生辰礼给文兰看了,文兰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先是高高兴兴地谢了小姨,又下意识地往门外张望着。“看什么呢?”傅瑶疑惑了句,也循着她的方向看了过去。文兰笑道:“我想看看,舅舅和岑哥哥什么时候来?”“又混叫,”傅瑶顺手在她脸颊上轻轻地捏了下,“让你娘听着了,可是又要训你的。”文兰在她面前是向来没什么顾忌的,吐了吐舌头,大有一副不准备改的架势。傅璇一回头见着文兰这神情,挑眉问道:“在说什么呢?”“没什么,”傅瑶若无其事地替文兰遮掩了过去,又随口问道,“岑公子今日也要来吗?”“你二哥同人一见如故,近些日子时常在一处,探讨学问,”颜氏笑道,“我想着总闷着也不好,可巧文兰生辰,便让珏儿顺道邀他来庄子上来玩。”岑灵均那样相貌好、学问好、性情好的少年郎,任是哪个长辈见了都会喜欢,再加上傅珏数次称赞他的学问,颜氏看他也是越来越顺眼,差不多是当做自家的子侄辈一样看待的了。如今让傅珏顺道邀他到庄子上来,纵然不便与女眷们同席,也权当是看看景色散散心。一旁的谢朝云听了,含笑问道:“莫不是南边那个岑郡守家的公子?”“正是,”傅璇三言两句将自家与岑家的关系讲了,解释道,“他要准备明年的会试,便同我们一道上京来了,岑郡守的意思是让他先来京中长长见识,也算是提前适应一番。”“我知道他。前日京中的诗会,他拔得头筹,那首诗做得真是艳惊四座,如今怕是满京城都已经传开了。”谢朝云偏过头来,向傅瑶笑道,“就连兄长看了,都说了句‘不错’呢。”傅瑶这两日专心准备贺礼,还特地给文兰画了张小像,并没关心旁的事情,直到如今谢朝云提起,方才知道还有这么一回事。她虽没见着那首诗,但却知道,能从谢迟口中换来一句“不错”有多不容易。颜氏倒是当日就知道这事了,那诗会还是傅珏领着岑灵均一道去的,回来之后,更是毫不吝啬地称赞那诗写得有多好,就连她这个对笔墨不怎么感兴趣的都将那诗给记了下来。傅瑶自己虽不怎么会作诗,但还是分得出好坏的,听娘亲复述了一遍后,也不由得赞叹道:“的确是极好。”“更难得的是,他如今不过才十七,这样的年纪便能有此才情,着实是天资过人了。”颜氏感慨道,“等到明年会试高中,前途必是不可限量。你二哥同他在一处,能学到几分我也尽可以放心。”颜氏对岑灵均的欣赏着实是溢于言表,傅瑶笑了声,替自家二哥说道:“其实二哥也很好呀。”说着,她又小声嘀咕道:“再说了,某人十七的时候已经是状元郎了……”傅瑶并不敢在颜氏面前提谢迟,只轻轻地嘀咕了句。颜氏正低头同文兰说话,并没听清,倒是一旁的谢朝云听了个差不离,忍不住笑了起来。谢朝云一直都知道,傅瑶喜欢自家兄长。但喜欢谢迟的人多了去了,当年他十七高中之时,风头无两,不知是多少贵女们的春闺梦里人。那时候,旁人见了谢朝云时都要热切许多,没多久后谢家与魏家定亲之后,才算是消停下来。为着这件事,不少人对魏书婉都是又嫉妒又羡慕的。可到了后来谢家出事,大厦忽倾,一夕之间从云端跌进了泥里。谢迟身为罪臣之后,被发配到西境充军之时,所有人都觉着他完了,原本温润如玉的贵公子哪里受得了边关的苦?谁也没想到,他后来会以那样的姿态回到京中来,成了一手遮天的权臣。其实谢迟刚回京之时,也曾有姑娘家对他有过心思,可奈何他那时手段实在太过狠辣,见过的人大都是要退避三舍的。谢迟早前还是个不近女色的,并没娶妻的意思,旁人送来环肥燕瘦的美人他也从没多看过,长此以往就算是喜欢过他的人也都死了那条心。早年还曾有想要攀附权势的在他面前耍过小聪明,试图勾引,但谢迟半点情面都没留,最后那事闹开来名声扫地,自家也觉着丢人,以养病为借口,匆忙将那女儿送到了京城百里外的尼姑庵修行去了。谢朝云时常觉着,兄长八成是要孤独终老了。她那时并没动过什么心思,更没多劝过谢迟要娶妻生子,毕竟这满京城的贵女她大都是熟悉的,看来看去也没寻到个合适给自己当嫂子的。直到先前,她在宫中时凑巧得知了傅瑶的心思,又阴差阳错地在慈济寺上香的时候遇着了。傅瑶心思单纯,相处起来很舒服,更难得的是她对谢迟的感情很纯粹。谢朝云当初进宫去求赐婚旨意的时候,其实是存了私心的,因为这件事一旦定了就没有回头路,谢迟倒是怎么都不会吃亏,可傅瑶却像是在赌博似的,输赢是说不准的。最好的情况就是像她设想的那样,夫妻和睦,可实际上这条路却并不好走,甚至可能根本就无路可走。诚然也可以自我安慰,傅瑶喜欢谢迟,所以这也算是帮她得成所愿。但谢朝云并不喜欢自欺欺人,她很清楚自己的初衷并不是帮傅瑶,而是利用她在赌谢迟的态度。所幸虽有坎坷,但结果总是好的。谢朝云将兄长的变化看在眼中,心渐渐地放了下来,也替傅瑶觉着高兴。但一直以来,谢朝云都有个疑惑,那就是傅瑶为何那么喜欢谢迟?哪怕家中明摆着不满意这门亲事,哪怕谢迟先前做了那么些不大好的事,她却始终没半点退缩的意思。院中已经撑起了架子,摆好了炭火、香料等物,开始烤那肥美鲜嫩的羊羔。文兰对此很感兴趣,兴高采烈地拉着傅瑶出去看,谢朝云也跟了出去,寻了个闲暇,将自己一直以来的疑惑问了出来。傅瑶在树下的石桌旁坐了,端了盏茶准备喝,没料到谢朝云竟忽而问起这事来,呛得咳了声,连忙放下茶盏抚着胸口顺气。等到缓过来之后,惊讶道:“怎么忽然想起来问这个?”“我方才听到了,”谢朝云提了先前那事,又笑道,“我好奇这事许久了,便趁机问一问,你若是不愿意讲的话,那我就不再问了。”“倒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傅瑶垂下眼睫,轻轻地笑了声,“说起来,跟方才说的那事还有些干系呢……”当年长安街上惊鸿一瞥,傅瑶瞒得死死的,没向任何人提起过,满腔情意都诉诸笔端,画在了丹青里。因为她早前觉着,自己与谢迟之间毫无可能,这件事提起来反而是徒添困扰。但到如今,反倒没什么顾忌了,再提起这件事来,倒觉着像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定。“就因为那一眼吗?”谢朝云诧异道。“听起来是挺不可思议的,但的确如此。”过去的事傅瑶大都记不清了,可直至今日,她却还是能清楚地记起那时的情形,“也没旁的缘由了。毕竟我同他可没什么往来,当日在宫中为人求情的时候,算是头一回说话呢。”傅瑶抬眼看向谢朝云,又道:“你不理解也正常,毕竟他也说,压根不信什么一见钟情……”“不,”谢朝云忽而打断了傅瑶的话,勾了勾唇,若有所思道,“我信。”一见钟情这种事情,来得猝不及防,感情深埋心中多年,要么随时间淡化,要么就会如酿酒一般,反而愈发惦念着。某种意义上来说,就像是一种习惯性的执念。两人交谈间,外边有人来通传,说是二公子和岑公子到了。文兰一听就高高兴兴地跑了出去,傅瑶也站起身来,过去同自家二哥问候了几句,也就不可避免地见到了岑灵均。谢朝云仍旧在树下坐着,并没动弹,喝了口茶,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那位前两日大出风头的岑公子。她原本只是好奇,想要顺道看看岑灵均是怎么个人,可瞥见他看傅瑶的眼神,以及说话时的姿态时,眉尖下意识地挑了起来。因隔得远了些,所以听不清他们交谈的内容,但以谢朝云多年察言观色的经验来看,这位岑公子若非是天生一双多情眼,那他对傅瑶八成是有些旁的心思。傅瑶对此却是毫无所觉,仰头同岑灵均说着些什么,她脸上带着灿烂的笑,眉眼弯弯,在阳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惹眼。但这并没持续太久,寒暄之后,傅珏同岑灵均一道去见颜氏,傅瑶则又回到了这树荫下的石桌旁。谢朝云似是随口问道:“那位就是岑公子吗?看起来倒真是一表人才。”“是他。”傅瑶毫无所觉,如实夸赞道,“他相貌好才学好,性情最好,任谁都挑不出半点错来。”谢朝云又问道:“听起来,你同他倒是颇为熟悉?”“他家与我长姐家交好,在江南那一年,我同他偶尔会见面,所以更了解些。”傅瑶抬手理了理额边的碎发,随口解释道。谢朝云瞥见她腕上那串熟悉的珊瑚珠,将原本想要多问的话咽了回去。她这个人,总是下意识地想要弄清所有事情,毕竟这样才能掌握大局,但不管怎么说,还是不该来傅瑶面前试探的。话说回来,像傅瑶这样生得好、性情也讨喜的小姑娘,旁人见了会喜欢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如今木已成舟,傅瑶又是一心爱慕谢迟,那点小心思也改变不了什么,由着去了也无妨。傅珏与岑灵均来见过颜氏,又送了给文兰准备的生辰礼之后,便到别处去了,并没在此多留。文兰在那里看了会儿烤羊羔,开始觉着无趣起来,偏偏松哥儿只知道跟在颜氏与傅璇身边,她就跟庄子上的两个年龄相仿的小丫鬟玩到了一处,不耐烦在院中留着,想随着她们出门去四处逛逛。她并不去问娘亲和外祖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