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神情实在太有威慑力,李秋芳紧张不安地和旁边的同伙对视,最后灰溜溜地把老母鸡放下,这一拨人也哗啦啦地离开。
程衍一声不吭地把东西全部拿到怀里,和楚望说:“快进屋去。”
楚望才猛地反应过来,开了大门的锁,往屋里跑。
程衍在外面看了下,厨房的窗户被人撬开了,两批人估计都是爬窗进去偷东西的。
他先把东西都放好,才往里屋走去。
这个村民自建的土胚房只有一个厨房两个卧室,进门的空地摆了桌子当餐桌,零星放置了不少杂物而已。不管是从内部还是从外部看,都可以发现这个房子都已经存在已久,失修的情况很严重。
程衍走到里屋门口,轻轻敲了下敞开的房门。
楚望蹲在屋里唯一一张床的前面,床上躺着一个苍老年迈的女人,楚望正给她掀开被子,听到程衍的声响,才急促地站了起来,紧张地说:“你……你先去另一边,等下我——”
程衍已经跨步走了进来。
屋里有一种陈腐的味道,混杂着其他无法描述的气味,难闻地在逼仄的空间里酝酿发酵。
程衍低头一看,床上的老妇人盖着的被褥已经发潮了,楚望正在给她扎起裤腿,露出来的小腿嶙峋消瘦。
楚望站到了程衍面前,挡住了他的视线,低声说:“你先出去。”他的表情有些难堪,咬得嘴唇都泛白。
程衍盯着他,许久之后才说:“如果你不把我当外人,就不应该拦着我;如果你要把我当外人,就把我当成你请来的大夫,大夫是不会因为病人情况多糟糕而拒诊的。”
楚望顿住,沉默了几秒钟向旁边让开。
程衍终于看到了楚望母亲的面貌。
她看起来应该比她实际年龄还要苍老许多,脸上布满岁月的沟壑,眼睛浑浊,半眯地看着前方,如同有什么足够吸引她全部注意力的东西在前方一样。程衍和楚望说着话,好像也全然没有影响她。
楚望叹了口气,说:“她不会认人了,偶尔我喊她,会有一点点反应。”
他说着,伸手握住了母亲的手,轻声喊:“娘、娘……望儿回家了。”
但是,老妇人依然没有给出反应。
程衍走进,说:“我把把脉。”
楚望沉默地听从他的话,将母亲那只瘦骨嶙峋的手松开,程衍两根指头按在了脉搏处,稍一用力按压,就松开轻触,抿着唇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
也许因为他看起来实在太有模有样,楚望心里急切,忍不住开口问:“怎么样?”
程衍又隔了片刻,才松开手。他没有看向楚望,轻轻的把老妇人的衣袖放下,粗粝的布料将她的手腕重新包住,然后他把手放回到床上平摊开。
在做这番动作的时候,他轻声说:“先给你娘亲清洗一下吧。”
他避而不回楚望的问题,楚望瞬间明白过来,虽然早有预料,眼前还是几乎发黑,心空落落地往下沉。
楚望出生之前,他的父亲就在山上失足摔下,被尖锐的灌木林直接扎到胸肺而死,楚望的母亲一个人把楚望生下来,拉扯他长大,耗费了太多的精力。
她年轻时落下的病根都老了都逃不掉,现在瘫痪在床无法动弹,生活不能自理,和外界的交流,只有楚望喊了十句话,勉强看他一眼而已。
她体内的器官已经衰竭到了极点,在医术进步的时代,也许可以凭借着一些医疗机器来辅助维持新陈代谢,艰难延长寿命,在这个时代,多活几天都是赚到的。
穷山恶水多刁民,说的就是楚家村的状况。
楚望家又穷又弱势,楚望母子就总是被村里人欺负,有的人像牛二叔还要点脸,有的人像李婶子贪小便宜到脸皮都不顾,楚望从小就见识过来这些人伪善或恶极的面庞。
“他们其实很怕我。”楚望看程衍真的不介意,让他搭把手,帮着自己母亲脱了衣物擦拭了身体,换了干净的衣服后,让她先躺在椅子上,将床上的被褥都收拾掉,想了想把自己屋里的拿过来用。
家里没有多余的被褥了,但好在现在是盛夏,他和程衍两个青壮年,晚上睡觉没被褥也不会不适应。
程衍帮忙换上新被褥,楚望给屋子开窗通风透气,时不时说一两句从前的事情。
“他们怕我哪天做了官,会为了他们曾经欺负过我们孤儿寡母而对付他们。不过,那对这个偏远村子的人来说太遥远了,几乎所有人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就是里正了。”
脏污的衣服和被褥都被楚望放进盆里抱怀中走出去,程衍要接手,他依然不愿意,只说:“你陪我说说话就好。”
程衍只好无奈应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