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千旬先钻了下去,在前面开道,张对雪第二,他跳下去后忽地又钻出来,高举着手臂,露出左手腕上一圈朱红的篆文小字,轻声道:“等等!差点忘了,我身上有留踪符,出了这个院子,不管我去哪里少宫主都会找过来。”
贺亭瞳蹙眉,抓住他的胳膊左右观察了一下,搓了搓,确实,这玩意做的很精妙,比屋子外的禁制还要精妙。
还真是铁了心的怕人跑了。
“这是个好东西。”他眉梢一松,冲着张对雪笑,“本来我还在想怎么带你去报名,万一谢玄霄到时候在报名处堵着你,我们多少要同他打一架,现在不用了。”
贺亭瞳指挥扶风焉拖来一个凳子,让扶风焉挽起袖子放上去,他自己则在兜里翻了翻,寻出一把黄纸,开始折纸。
日头渐渐西垂,湖面波光潋滟,大片碎金细闪,临湖的窗台大开,整个室内都是晕黄温暖的,贺亭瞳周身有一层光晕浮动,他垂目,指尖轻巧翻动,一吹气,干瘪的纸人鼓胀起来,变成一个同手同脚,在小凳子上乱跑的小人。
“忍一下。”贺亭瞳抽剑割破张对雪指尖,在折好的纸人上擦出一痕血,曲指念咒,“动!”
小纸人摇摇晃晃站起来,同手同脚沿着张对雪手腕上的留踪符爬上去,张开怀抱一趴,片刻后,那艳红的一圈符文便印在了小纸人身上。
贺亭瞳将小人一揭,少年白皙腕上的留踪符一干二净。
张对雪瞪圆了眼睛,“祝厌术?”
贺亭瞳把小纸人丢在床底,轻快眨眼,“一点骗人的小把戏。”
“好了没?你们怎么还不走啊?”越千旬在地洞里都爬到一半了,发现身后没有人,又赶紧的倒退回来,屁股朝后,半截身体还扎在土里,不耐道:“到底走不走啊?”
“走走走!快点,小越赶紧往前爬,别堵着路了!”贺亭瞳将张对雪一推,推到洞里,“走了。”
然后是扶风焉,他跳下去,往前爬了爬,腾出空间。
贺亭瞳将地上的沙土全部清理干净,扫回坑洞,然后钻了下来,将砖石也小心翼翼盖上,最后重新把阵文复原。
金光一现,之前被抽开的一圈,瞬间又严丝合缝的对上了,阵术中灵力流转,不带丝毫凝滞,浑然天成。
扶风焉回头,昏暗的地道里,两只眼睛亮晶晶像是在发着光,他小声说,“剑术,阵术,巫术,你会的好多。”
贺亭瞳钻进来,推他屁股,“想学?我教你啊。不过现在快走,时间不早了,谢玄霄指不定什么时候回来,要是被他堵地下就糟了!”
四人飞速爬行,贺亭瞳在后头一路放爆裂符,还好书院面积有限,谢玄霄的住所虽然大,但也没大的太离谱。
一刻钟后,四个人一溜烟从土里拱出来,贺亭瞳引动符箓,那条被他们挖出来的坑道重新被爆炸摧毁掩埋。
日薄西山,天际仅能看见一线金边,半轮薄月挂在天上,几颗星子闪烁,要入夜了,吹来的风带着桃花香,凉凉的扑在发烫的脸上,张对雪顶着一脑壳的泥土,看着身边灰扑扑三个人,心跳如擂鼓,震得他胸腔都发痛。
琅嬛阁里还是那么安静,没有一个人发现他已经逃跑了,张对雪提着衣摆狂奔,每一步都结结实实踏在地上,平整的青砖坚硬,细碎的石子硌脚,有些地方种了花草,草叶割过肌肤,划出刺痛的红痕,他们一起沿着墙根阴影逃跑,逃出了琅嬛阁的地界。
他走了,少宫主一定会很生气。
但是不要紧。
等明日他参加终试,等他入了剑阁,等他学了剑,学的又快又好,能够放在少宫主身前保护他的时候,少宫主一定会为他高兴的。
只是短暂不能相见罢了,只是一次违逆罢了,谢玄霄最喜欢他了,一定会原谅他的!
他眼前发亮,脚步越来越快,等半个时辰跑到剑阁的地界,嘴角也再忍不住勾起来,他扑过去抱住正在大喘气的几人,声线颤抖,“谢谢,谢谢你们来找我。”
贺亭瞳额角都是汗,他拍拍张对雪的肩,“一点小事而已,做自己想做的,没人能拦得住你。”
“先去洗澡吧。”他扇了扇风,“然后好好的睡上一觉,明日直接去参加终试。”
他伸手对拳,“明日终试,旗开得胜!”
另外两个拳头也凑过来碰碰,“所向无敌!”
*
谢玄霄向来不喜欢喝酒。
不过遇到必要的应酬,他也不得不喝。
重重帷幔之后,傅氏公子的长发如霜似雪,不扎不束,自在的垂在身后,他半支着脑袋,一点点,“唉,族里事情多,长老们不知为何,见天的发疯,忙里忙外的寻什么东西,烦死人,还是书院好,清净。”
傅氏主家基本都是白发紫瞳,霜雪般的冷白,仿佛用手一握便会被烘得化掉,不过这位傅氏公子懒散,看起来懒洋洋的也没啥脾气架子,本该被样貌带来的清冷气息也淡了不少。
他好享乐,此次买了三栋楼,花了好几日的时间打通,将里头精心布置一番,做出个庞大奢靡的阁子,看别人在里头玩曲水流觞。
整个青云书院的新生基本都来了,还有不少师兄也在,反正便宜不占白不占。
高价请来的乐师在弹曲,靡靡之音调动情绪,舞姬衣摆飞舞,指尖捻动,反弹琵琶,仿佛壁画上的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