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君城鱼龙混杂,奇人异士颇多,他多看了两眼,并未太记挂心上。
俞小塘看他脸色不太好,问道:「怎么了呀?是不是茶不好喝啊?我感觉挺好的啊。」
林玄言不知道怎么描述自己的心情。就像是……就像是那日在碧落宫门口听到那浅浅的呻吟声那样。难道曾经和自己亲密的女子都要遭受如此劫难?剑道崩摧,我一人承受便够,为何要殃及池鱼?
十指藏在袖袍中掐动默算。但是他什么也没有算出来。是因为有人遮蔽天机?
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他难得地觉得有些头疼。
「热闹看够了。回山门吧。」林玄言对俞小塘说道。
俞小塘有些恋恋不舍地看着这个大城市,似乎要把每一分繁华都烙印在眼中。
林玄言宽慰道:「再过四个月我们还会来的。不用太舍不得。」
俞小塘抽了抽鼻子:「可是四个月后哪有现在热闹嘛。而且,那时候我们就是来吃白眼的啊……」
「我们宗门有这么不堪?」
俞小塘弱弱道:「我在宗门呆了十几年了,每次都差不多,最讨厌试道大会了……」
林玄言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今年会不一样的。」
俞小塘啪地拍开了他的手,怒气冲冲道:「你怎么总喜欢摸我头!会长不高的你知不知道!要是我以后不能长得像陆姐姐或者师父那么好看就打死你!」
林玄言微笑不语。不过一提到陆嘉静的名字,他神色又黯然了几分。闭上眼,那个彩裙凌空,遗世独立的仙子仿佛犹然眼畔。
……
焚灰峰上终年飘雪。黑色裙摆的少女坐在崖头向着很远的地方眺望。这一次她没有看海。而是看背着海的那一面。城市在视线很远很远的地方,依稀能看到被烟火和花灯点亮的城市,遥遥望去,听不到喧乱吵闹,入目唯有万家灯火,一片馨宁。
凄冷的山风吹拂着她膝盖上摊开的一本书。书页随风翻动。上面绘画着一个个面容狰狞,凶相毕露的鬼怪。看上去阴森森的。
少女裙摆只覆盖到膝盖,她坐在山崖上,露出的雪白小腿在崖石悬空处荡啊荡啊。清冷而孤独。
身后浪潮日日夜夜拍打岸头,身前万家灯火都在脚下。
除夕之夜,她凝神远望,目光深邃,不知在想什么。
远远的城市里传来了钟声。一遍又一遍。喧沸的钟声来到了山前已经化作了弱不可闻的清冷山风。她只是荡啊荡啊,摇晃着小腿,像是个小女孩一样。
一直到有人出现在她的身后,对她说:「小姐,该回去了。」小姐忽然伸出了手,指着远处灯火汹涌的城市说:「那里,很好看。」青年人愣了一下,自家小姐不善言辞,极少说话。他忽然觉得有些拘谨,认真想了想,说道:「小姐愿意的话,是可以去看的。」她静静地坐了一会,不再说话。又过了片刻,黑裙少女默然起身,接过了那人递来的另一把伞,左手将书夹贴在怀里,右手撑伞,自顾自地走下山道。
她身后站着的那个年轻人微微摇头。每次见到自家小姐的容颜都有种惊为天人的感觉,只是可惜,女子本来可以为宗门续传承,奈何这位小姐却是个没有仙缘的废人呢?
修行这件事本就是上天赏饭,命运使然。
听说阁主已经在谋划小姐的婚嫁之事了。再加上玄门那位天才少年对小姐一见钟情。素来貌合神离的玄门和阴阳阁可能要因为两个小辈联姻了。这也是大势所趋。
不知道公子最近闭关如何了。若是能破境,说不定还真有可能与玄门那位抗衡一番。
但是这些都不是他一个下人应该关心的事情。他自嘲地笑了笑。不再多想。
撑着伞随着小姐缓缓走下山道。
……
林玄言带着俞小塘回到山门后便分道扬镳,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
林玄言偷偷摸摸地打开了自己的房门,却发现里面亮着些许火光,他惯坐的木椅上,有一个女子静坐翻书。女子正襟危坐,挺胸抬头,神色专注,烛光落在她的面容上,熠熠跳跃,灿若云霞。
一直到林玄言进门,女子才收起书抬头道:「玄言,你过来。」
林玄言忽感不妙,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如履薄冰地看着她。
坐在那里自顾自翻书的女子正是裴语涵。她看着林玄言,手却在桌上的书本处摩挲,她很好奇,为什么书上字里行间那些峥嵘剑气消失了,难道是因为岁月隔了太久么?
林玄言被她看得有点慌,抢先开口道:「师父找玄言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