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玄言心中想着铸剑一事,便没有太过逗留,继续向前,刚走了两步,他心中忽然一个悸动,还是转身走到了那名少女的身边。好言相劝道:「姑娘,这荒郊野外野兽横行,强人出没,你还是早些回去吧。」
那名少女抬头看了他一眼,幽深的目光像是几万米的深海。她摇了摇头,「没事的。」
她外表纤弱,但是声音却很平静。林玄言微微惊讶,他看得出,这名少女身上根本没有修为。这时候他忽然注意到少女的膝盖上放着一本古旧的书,封面的字迹已经难以辨认。
她轻轻地涤荡着水面,裙摆均匀地覆盖在膝盖上。沉默寡言。
林玄言下意识说道:「你这本书……很奇怪。」少女微微仰头,说道:「你也是。」
林玄言皱眉道:「多加小心。」
少女玉足涤水,波纹粼粼:「谢谢。」
简短而摸不着头脑的对话之后,林玄言不再废话,转身离开了。他看不出那本书的来历。但是如果真的是名门的小姐,那身上必有法器倚仗,安危也不需要自己关心。
一路下山,来到了一座破旧的小城里。他借着记忆来到了一座铁匠铺子的门口,铺子门口垂着一块熏黑的天蓝色旧布,隐约可以听见半开着的门里传来的打铁声。走到门口依旧可以感受到一股热气。
林玄言犹豫了片刻,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一个身材不高的中年汉子抡着铁锤对着一块烧红了的胚子的捶打,火星四溅,砧板上的铁胚被敲打得当当作响。
那名中年汉子抬起头看了一眼进来的人,顺便拿起挂在脖子上的白色毛巾,抹了一把汗珠,汗水洒落,落在滚烫的砧板上,发出嘶嘶的声音。
「客人要把什么样的刀?」中年汉子问道。
林玄言看着他,掩上了门,平静道:「我想要一柄剑。」中年汉子面露难色,苦笑道:「剑?公子莫不是在嘲笑我?这铺子已经一百多年没有铸过剑了。」
林玄言没有理会他的说辞,自顾自地说道:「我要的剑要求不高,以雪花钢作为材料,不需要特殊的纹路,剑一定要薄要窄要轻,方便激发剑气就好。剑鞘用最普通的兽皮制作便可。」
中年男子摆了摆手说道:「不做剑不做剑,这大逆不道不说,而且我师父也没有教过我做剑的技艺,早就失传了,做不了做不了。」林玄言看着他,问道:「你真的想一辈子待在这个小地方为凡夫俗子铸造菜刀农具?」
那名中年铁匠忽然不说话了,他满是健壮肌肉的胸膛流淌下亮晶晶的汗珠,滴到通红的胚子上,发出滋滋的声音。
林玄言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承君剑,断龙剑,山君,诛邪,苍山雪还有……羡鱼。」
中年铁匠静静地听着他说完这些剑名,一言不发,两人四目相对,阴暗的密室里火星四溅,湿热压印的气氛终于被中年铁匠打破,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你究竟是什么人?」
忽然他瞳孔一亮,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林玄言的脸,语气中已然是震撼得难以言表:「是你?是你!不对!你不是……」
林玄言点头道:「是我。」
……
第三个月相安无事。第四个月,试道大会的前一天,林玄言下山取剑,整个过程两人没有任何只言片语的交谈。
试道大会的前一天,林玄言深夜来到了碧落宫的门口,那一夜碧落宫的烛火没有熄灭,初夏风声温和,却依旧带着许多春寒。裴语涵推门而出走在寒宫的云台之上,遥望连绵群山,恰好遇见了林玄言。
裴语涵今夜穿着单薄的衣衫,长发挽到了脖颈处,用一条红色的发带系着,发带垂下,顺着玉背垂到了纤细的腰间。腰间束着裙带,深青色的百褶长裙素素婷婷,裴语涵向来不施脂粉,如此打扮看上去就像是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女,林玄言神色恍惚。人生若只如初见,便大概是这样的情景吧。
林玄言上前行了个礼。
裴语涵见到了他,微微诧异:「玄言怎么还不睡?明日便是试道大会,要早些休息。」
林玄言笑道:「师父不也还没睡么。」
裴语涵不言语,缓缓走到了云台边,像是有重重心事。
林玄言问道:「师父是在怪我当日把季易天给你的信撕了?」
裴语涵摇头道:「这些本就是我的丑事,是我自己无能,怎么可能怪罪到自己徒儿身上呢?」
夜色馨宁,月色清幽照人。林玄言看着她的背影,忽然有种拦腰揽入怀中的冲动。
忽然,裴语涵问道:「玄言,我听念儿说你下山去铸剑了?」林玄言没有否认。
她又问:「剑阁如此多的名剑,为何要自己去铸?」
林玄言答道:「那些剑都有过主人了,用起来总觉得不算趁手。」
裴语涵点了点头:「这次试道大会结束之后,我们恐怕便要离开这里了。」
林玄言问道:「师父您对我没有信心也就罢了,对赵念也没有信心?」
裴语涵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悠悠叹息。自言自语道:「试道大会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