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话的时候,老威尔斯眼底闪烁着水光,整个眼球遍布着密密麻麻的红血丝,他坐在病床边,抬手掖了掖被子轻声道:“这些年,帝国发生了很多变化。”
说着,老威尔斯指了指病床边的椅子,“坐吧,要听我讲讲吗?”
“好。”阿舍尔从善如流,无声坐在了不远处的靠椅上。
与此同时,属于虫母的精神力宛若细腻的水流,一寸一寸延伸而来,缓解着病房内紧绷的气氛。
或许是因为来自老威尔斯先生消息中提及的内容,今日的阿舍尔穿得相对正式,浅色的衬衣、深色的长裤,当他安静坐在那里摆出一副倾听者的姿态时,原本因为罗淮受伤而焦躁的老威尔斯先生莫名在那股奇妙的力量下,逐渐抚平了跳动在心脏上的难耐。
老威尔斯张了张嘴,他偏头看向依旧处于昏迷状态的罗淮,才低声道出这一切的“变故”。
二十多年前,帝国新任掌权者安斯特·冯继位后,便大刀阔斧休整帝国境内的贵族势力——当初那场阿舍尔回归后的药剂师颁奖典礼上,能有外域星盗混入其中,明显是贵族、军方以及部分贵族勾结的效果。
而这样的事情在从前的伊利斯帝国内并不算少有,哪怕没有颁奖典礼上的那一遭,在成为掌权者后,安斯特·冯依旧会出手拔除那些根深蒂固在帝国阴暗面里的扭曲根系——
混乱的,肮脏的,不为人知的污浊。
是历来王庭、贵族、军部三方势力杂糅而汇聚成的阴私面,只要存在人、存在权利、存在私心,那么这些根系便一直会有存在的可能。
那是上一任王后母族、老掌权者偏爱纵容,以及三皇子满足私欲残留下来的阴影,而安斯特·冯所能做的,是尽可能将这些阴影吹散。
权力阶层想要发生改变,那么必然会引起反抗。
罗淮·威尔斯是贵族、出身第七军团,而安斯特·冯身为王族、接受过第三军团的训练,在某种程度上,他们是同一类人。
新任掌权者看到了晋升迅速的罗淮·威尔斯,类似的出身和经历令他注意到这位年轻的军部上将,于是某种一拍即合的念头让安斯特和罗淮成为了这场权利变化中合作者。
二十五年的时间,过去年轻的掌权者愈发运筹帷幄,而从前意气风发的少将也一路升至上将、乃至军团长的位置,并在掌握第七军团后成为君主的左膀右臂。
他们的合作动摇老掌权者纵容而遗留下阴影,于是面向这场“变化”的重要主导者,藏在暗处的爪牙自然会将刀尖对向他们,试图以死亡解决这一场变革。
二十五年,安斯特·冯经历过的暗杀大大小小超过十次,而罗淮·威尔斯也同样陷入在时时刻刻需要防备的危险之中,他们从相隔军团的战友过渡为合作者,只是在胜利的前夕,为保护帝国的掌权者,挡开危险的罗淮最终躺在了帝国军区第一医院的病床上。
“已经动用了最好的医疗设备,但他还是没醒。”
老威尔斯说到这里的时候,深深叹了口气,哪怕帝国人类寿命在增长,但面对唯一的孩子重伤在此,威尔斯家主也忍不住露出了老态。
他道:“那支激光枪是外域星盗违规改造的,激光射线正好穿过了这小子的心脏。”
特殊的滚烫射线几乎击碎了那颗在人类胸腔内跳动着的心脏,破碎的血肉炸开在因为剧痛而抽搐的躯干内,从罗淮被送入医院起连轴转的48小时,哪怕现今帝国医疗技术高超,但最终抢救的结果也仅仅是让罗淮插着管子、无知无觉地躺在这里。
帝国医生说,罗淮大概是醒不来了。
“我本不想打扰您的,”老威尔斯道,“但是几天前,他偶尔会在昏迷中念叨一个人的名字,最初我没能听出来是谁,直到那天陛下来看望这孩子,突然说他叫着的名字,是阿舍尔。”
阿舍尔一顿,他捏了捏指根上银白色的戒指,抬眸落在了戴着呼吸机的男人身上。
那道藏尽冷冽感的伤疤还横在罗淮的脸上,因为失血过多而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充满死亡气息的僵白,但阿舍尔却感觉得到,藏匿在人类躯干内,在进化过程中不曾被激活、无法像虫族一般凝聚的精神力,正在罗淮的大脑内雀跃着。
静坐在椅子上的青年忽然出声:“可以让我单独和他待一会儿吗?”
老威尔斯愣了愣,他点头,嗓音沙哑道:“好,我去外面转一转。”
当病房的门再一次被开启、合上后,阿舍尔起身,缓步走进,最终无声地站定在病床前。
那只戴着戒指的手缓缓伸出,粉白的指腹上仿佛跳动着音符,一寸一寸靠近,最终在青年躬身弯腰之际,由食指轻盈地点在了罗淮的眉心之间。
——铮!
像是琴弦被拨动的声音,那一刻透过无法动弹的躯干,阿舍尔看到了另一个空间内的“罗淮·威尔斯”。
与此同时——
“是谁?”
大脑意识深处,站在一片空白空间内的罗淮有些迷茫,当那层萦绕在他面前的雾气彻底散尽时,罗淮瞬间瞪大了眼睛,深邃的眼瞳里全然是不可思议,甚至忍不住掐了掐自己的手心,以检查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阿、阿舍尔?”他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