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历?”司徒有点迷惑,“没事儿吧?”
白历想说话,但感觉到一张嘴可能就会一嗓子叫出声。
一只手从一侧伸出来,拉住了他。白历看了陆召一眼,摇摇头。
陆召顿了顿,回头对司徒道:“没事,我们先走了。”
说完就拉着白历朝门外走。
白历感觉到陆召的手很有力量,将他拉扯着一步步走向研究所外傍晚的橘色光线里。
原来是这样,白历心想,竟然还能这样。
他躲过了剧情安排的第一次负伤节点,为了强行扭回正规,剧情安排了第二次事故。在这场事故里,教授身亡,导致杨瀚失去内荐机会,没能进入帝国研究院,项目也随着教授的去世没多久便终止,杨瀚压根没有机会接触项目的核心,也自然不会有可以稳定唐开源精神力的产品问世。
在原著里,白历是被清晰描写过的角色,而那位教授则是书中只字未提的存在。当白历真正活在这个世界的这一刻,世界不得不补全每一个角色的人生,也因此出现了林胜,出现了教授。
世界创造出了一个连姓名都没有的人物,又让他轻易去死。
世界创造了白历,又为了让他成为唐开源的垫脚石而负伤断腿。
他们都是小角色,是剧情没有感情地碾压而过的渺小存在,但他们是活生生的人。
没有任何一个人该为了衬托另一个人而毫无意义地牺牲。
白历胸膛涨得厉害,里面憋着的是一声低贱野兽一般的嚎叫。
陆召拉着白历走出研究所,他在这几步路之间也大概琢磨出了事情的轮廓,心里像是揣着一团火,烧得他疼痛。
他听到白历的笑声。
“妈的,我服了,”白历站在研究所外的空地上,“陆召,你听明白没?我这条腿换来的原来不止是今天闹得乱七八糟的新闻舆论!”
陆召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嗯。”
“老子用一条腿,换了一个命运的破绽!”白历的声音克制不住地拔高。
他放声大笑,有一种报复了命运的痛快,笑的肚子疼,弯下腰去两手撑着膝盖。
陆召站在他面前,觉得自己应该感到愉悦,可他看着白历,却只觉得呼吸都跟着颤抖。
从他认识白历第一天起,他见过白历各种各样的笑。陆召以为自己会喜欢他任何一种方式的笑容,但今天他发现,他受不了白历这样笑。
“白历,”陆召喊了一声,“别笑了。”
白历的声音停不下来,笑声不像笑,变得像是嘶吼。他需要这样大喊大叫,才能排解胸膛里积压了多年的东西。
他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想笑还是想叫,就像他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快乐还是难过。
衣领一紧,白历被陆召拉着领口直起身,陆召的眼睛里映出他的轮廓。
“别他妈笑了,”陆召说,“谁稀罕这破绽,我他妈要你那条腿!”
白历的心口被猛然撞击了一下,好像陆召长在了他心底,知道他最深的痛苦。
要是能选,他要自由的人生,而不是漫长痛苦过后迟来的一丝回报。
这回报浸泡了这么多年的心酸,早就变味儿了。他是觉得痛快,像是手刃了仇人一般,但短暂的痛快过后,他坐在血泊里,发现曾经的伤痕还在,他的伤痛并没有消失,他还是要承受以后带着这个伤痛的人生。
白历感觉到陆召的情绪波动,翻涌着的并非是愉悦,而是丝丝缕缕的不甘和无能为力的失落。
不能这样,白历告诉自己,他怎么能让陆召露出这种表情。
“操,没事儿,其实我挺痛快,”白历张开手臂抱住陆召,“一条腿换了我战友一条命,换了今天的局面,值,真的值。”
他用一条腿换来了一个剧情的重大转折,用这条腿保下了江皓一条命,也是用这条腿,换来如今沸腾的舆论,揭开了一层无形的屏障,炮仗一样炸出了沉在下层的黑色淤泥。
陆召偶尔会觉得,白历的光是他燃烧自己换来的,他用自己点燃了那枚炮仗。
烧得一塌糊涂,竟然还觉得值。
还觉得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