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九终于感觉到了恐惧,只躺在地上,定定地看着关阙,寒意顺着脚底往上爬升。
他不知道自己此时是什么样的表情,但关阙在注视他片刻后,目光里竟然浮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情绪,又转身走向了沙发。
麻木感渐渐褪去,纪九的身体恢复了知觉,但他却依旧躺在地上,只慢慢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
他余光瞥见关阙转过头,勉强扯了扯嘴角,舌头还有些不听使唤,就口齿不清地道:“我,我让银送药来,行,行了吧?”
半个小时后,跑腿小哥将药送了来。为了凑足费用,纪九采购了一大袋药品,不光是喷剂,还有纱布碘酒等等外伤药物。
他毫不避讳关阙的目光,径直脱下上衣,随意地坐在沙发上,在一堆药品里挑挑选选。
少年的身躯柔韧而充满活力,肌肤泛着健康的光泽,身形修长而匀称,宛如初春拔节的青竹。
关阙静坐在一旁,目光缓缓掠过纪九的身体,最终定格在他腰际那一大片淤青上。
“你多大了?”关阙问。
“五十八。”纪九还有些气闷,却又不敢不回答。
关阙对他的胡编置若罔闻,继续问道:“你还在念书,为什么混帮派?”
纪九知道他是听见了陈老师的电话留言,只哼了声:“关你什么事?”
“不关我的事,我只是有些不能理解。”关阙手指轻轻敲着沙发扶手,“你宁愿混帮派被人打成这样,也不愿意念书?”
“什么叫宁愿混帮派被人打成这样?只有腰这块才是打架打出来的好吗?其他那些地方都是你打的。”纪九气愤地提高音量,又补充,“而且和我打的人也没占着便宜,那二麻子比我还要惨,牙都被打掉了。”
纪九见关阙不置可否,便又问道:“你多少岁?”
“二十。”
“什么?你才二十?编,你就编,看这老派的西装,这老气横秋的坐姿,起码也得六十八。”纪九虽然觉得他有些超乎年龄的成熟,但也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却故意拿话刺他,“何况你混得也不行啊,被人打得都钻我家来藏着了。”
关阙没有再说什么,纪九便只给自己上药。待到上好药,他准备收拾这堆杂乱的药品,却瞧见关阙的脸色有些不好,又想到那瓶用完的伤药,还有时不时能闻见的一丝血腥味,便忍不住问道:“你要用吗?这些伤药?”
关阙看了他一眼,眼神依旧冷淡,声音却低了几分,带着淡淡的疲惫:“谢谢。”
“别谢谢,我只是看在你给了我那么多钱的份上,才把这些药给你用,毕竟我是房东。”纪九将那堆药往关阙面前推,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警觉地眯起眼,“你不会等伤养好,就过河拆桥,杀人灭口吧?”
“不会。”关阙简短地回道。
“阿怪,记住你这句话,咱们混帮派的,一定要一言九鼎,说到做到。”纪九伸手指了指他。
关阙很轻地扯了下嘴角,眼里飞快闪过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声音依旧平静:“知道。”
待到关阙脱下西装,纪九这才发现,那件白衬衫上全是已经干涸的血迹。关阙的手指移到衬衫纽扣上,一颗颗解开,一道狰狞的伤口便出现在纪九眼前。
那道伤口从锁骨下方一直延伸到肋骨边缘,皮肉翻卷,边缘泛着不自然的暗红色,已经有了发炎的迹象。
纪九倒抽一口气,眼睛瞪得老大,问道:“你这是怎么挺过来的?”
“怎么了?”关阙问。
“你感觉不到痛吗?这伤口……你怎么像是一点感觉也没有?”
“习惯了。”关阙依旧简短地回答。
“这也能习惯?”纪九语气里全是难以置信,“谁下手这么狠?这不像是普通的刀伤,倒像是被什么野兽给抓出来的吧?”
“对,是训练场的野兽。”关阙回道。
“训练场?在哪儿?”纪九追问。
关阙这次却没有回答他,只赤着上身,去拿茶几上的药瓶。
“你别动,我来帮你。”纪九见状,上前一步去拿酒精瓶,“你这伤口太深,必须要彻底清洗消炎,不能只喷点药就完事,不然感染了,伤口会溃烂,到时候更麻烦。”他说着,眉头微微皱起,又补充道,“对了,还要打针,猛兽爪子不干净,万一感染了什么病,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纪九一边说着,一边转过头,却发现关阙正静静地看着他,幽深目光如同一泓深潭。
纪九愣了愣,接着道:“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是不是很感动?其实你只要别杀人灭口,那么一切都好说。我会让你感觉到人间自有真情在,让你认识认识义薄云天小九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