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鲤疑惑之时,身后却有二人向她大声呐喊:“大胆道姑,你可知你拦下了谁的虎?”
“姑娘,恶虎噬人,切莫伤了自个儿。”
迟鲤转身眯起双眸,一手扶在大石一角,一手紧攥着佩剑,心中虽有担忧,却毫无惧意——目光尽头,只见两男子皆身着软甲,手持短刃,向坡下的一人一虎逼近。
见迟鲤面不改色,男子高声嚷道:“竟敢扣下太子殿下亲射的虎,不必对她客气!”
听闻二人自报家门,迟鲤也不必继续打量二人衣冠,她将虎妖护在身后,轻轻一笑,转而收起佩剑——既是东宫来人,便不必担心。
遥想当年离宫时,太子尚且亲自送行,二人虽说不是挚友,但也并非点头之交。
“此兽已受重伤,何必赶尽杀绝?不如放它一条生路。”迟鲤深吸一口气,镇定道,“这只虎我要了,若实为当朝太子所猎,那便让他自己来取。”
迟鲤身后,虎妖有些诧异的望向她果决的背影,本能缩在她身后,见有人将至,便索性装起死来。
“还挺聪明……”迟鲤回头。
山坡之上,有人收起弓箭,跃下白马。
“太子殿下,这道姑好不嚣张,竟让您亲自来见。”
“冒犯皇家可是重罪,依在下看,抢了您的虎,就是抢了大晟的虎,杀头都不为过,绝不能轻饶了她。”
太子扑扑手定睛一看,便心领神会,示意二人退下,上前眯起笑眼:“迟大人……不,迟姑娘,别来无恙。”
三年不见,太子似乎稳重不少,久未见宫中人,迟鲤神色一滞,直至记忆中的面庞与眼前人重合。
迟鲤快步上前拱手作揖:“不知太子大驾秋冥山,竟有兴致猎虎,有失远迎。”
“不必拘礼,这猎虎,也是无奈之举……”
无人在意处,虎妖竖起耳朵,随着人声的不同方向微微颤动。
太子道:“你久不回宫,可知……”
太子神色一暗,咽回半句话,无声之时,迟鲤先开了口:
“太子殿下,托陛下洪福,贫道早已了却尘缘,宫中之事但凭陛下做主,与贫道又有何干?”
“了却尘缘?你以为逃出皇宫便是溜之大吉?”太子回过神来,轻笑出声,“可宫中有人,还在等着你为他偿命。”
“若我命中该遭此难,想必无论宫内宫外,总是躲不过的,不必太子费心。”
“若是陛下有难呢?”见迟鲤未做辞色,太子怒色渐起,“你当真是不食人间烟火,罢了,看这虎也咽了气,失了用处,你想留便留着……今日相遇,权当你我未曾谋面。”
迟鲤虽胸中一颤,表情却依旧风轻云淡,转身轻抚沾雨的虎毛:“那太子殿下一路走好,贫道便不相送了。”
太子攥紧拳头:“你——迟鲤,你变了,陛下待你如子……本宫哀你不幸,怒你不争。”
“……”
此事蹊跷,山中久无人射虎,更无人敢射,迟鲤也只在清道观的古书中,听闻过以活虎入酒做还魂汤的无稽偏方。
迟鲤转念一想,若不是病入膏肓,谁会冒险射虎?何况是太子殿下……
朔风渐起,黑云翻雾,太子铩羽而归,竹叶翻飞,山林之中,唯剩一人一虎。
迟鲤知道,此见太子绝非偶然,只是她早已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贪恋竹林清净,还是尚未有勇气回归。
虎妖的半截身子尚且陷在泥水之中,身侧的坑洼染上血色,见虎妖伤势蔓延,迟鲤从袖中取出一方手帕,裹着草药浸染的汁液,轻轻擦拭在虎妖受箭伤之处。
低沉的警告声在眼前人的悉心擦拭下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浅浅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