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娘抿了抿干涩的唇,手紧紧攥着,小声道:“里里,娘先前给你保管的嫁妆银子……”
话没说完,可盛樱里听懂了。
浓密的鸦睫垂了垂,她转身上了阁楼,不消片刻,再下来时,手里拿着只漆黑木匣。
“都在这儿了。”盛樱里说。
“不、不用这么多,五两就够了……”春娘急急道。
盛樱里却是没听,将匣子塞进她手里,“我出门了,晚饭你们吃。”
其实,春娘这般做,无可厚非。
毕竟盛达济等着这银子救命,而她一时半刻的也不会出嫁。
更甚者,她其实早早就等着了,不是吗?
盛樱里往街角的药堂来。
如今街坊邻里的都紧着裤腰带过活,不到要命的病灶,那是舍不得花银子来请大夫去瞧的。
是以,药堂清净的很,崔杦更是难得的百无聊赖的倚着柜面拨弄那黄芪。
“怎么过来了?”
听见动静,崔杦抬眼懒散问了句。
盛樱里搬了个凳子坐过来,下巴往柜面一磕,也闲得手痒似的拨弄黄芪。
“啪。”
手指拍了下。
崔杦嫌弃似的问:“净过手了吗?”
盛樱里哼了声,缩回了手,两只手臂搭着垫在下巴下。
“你也在那黄册上吧?”她问。
崔杦“嗯”了声,不同于旁人的如临大敌,他风轻云淡的紧,好似无知小儿,不知战场凶险,如踏青春游似的闲闲。
盛樱里又哼了声,一只手伸下来,在怀里摸呀摸,片刻,将一锭银子推至他脸前。
“哟,”崔杦眼睛一亮,“盛老板,发财了呀。”
盛樱里小眼神瞅他,“拿去缴罚资。”
崔杦捏起那锭小银子,在掌中掂了掂,笑得欢愉,与她挑了挑眉,促狭道:“花银子养男人?不怕你那隔壁巷子的心上人知道了与你急?”
盛樱里:……
“不要还我。”她伸手去拿。
崔杦笑着耸了耸肩,从善如流的将那手中的银子塞进了粗布腰封,“要啊,怎的不要,待我去了那北地,替你尝尝上京烤鸭。”
盛樱里无语的翻个白眼,将将翻了一半,却是愣住了。
“你、你还要去?”她吃惊到结巴。
“你担心什么,我有这手医术在,那群兵爷又不是傻子,会将我放去战场上,”崔杦手骨抵着额角,说着瞧着她笑,他长指随意的拨弄那油纸上的黄芪,又道:“何况,那么多人在前方流血挨刀,我枯守着药堂无济,何不趁着师傅身子骨还算硬朗,随着大军前去看看,若有能出一己之力处,也不算枉费这么些年枯背这些药材。”
盛樱里不可谓不吃惊,心口忽的有几分难言的沉。
她担心崔杦,既怕他行军路上这副骷髅身子骨吃不消,也怕他被塞一柄生锈的破刀被扔上战场,如牲畜一般被踹着在前冲锋陷阵,只能当那些所谓将士的靴下骨,脚下泥。
他们几个一同长大,盛樱里在巷子里逞威风,那是定要当老大的!
长久以来,她也习惯罩着他们,万事有她在,就算天塌下来,他们也可以挡在她身后就是。可她却忘了,不管是江白圭,还是崔杦,亦或是邓登登,他们于她,非是那戏法师手中的傀儡纸人,在她之外,他们亦有着自己的见识,主见。
一簇绿芽好似打堂前过,盛樱里忽的想起了从前。
她幼时喜欢拿着一块破布当披风,带着几人在巷子里乱窜疯跑,风吹来时,扬起的发梢都是少年侠气,时至今日,她在崔杦身后看见了那披风,正迎风轻扬。
他不是独自一人,身侧三五好友,挥着手中刀剑,嬉闹着经过这间药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