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睫上不知是泪湿还是潮雾,湿漉漉的,眼底如那冰湖,黝黑沉静,她眨了眨眼睛,露珠大的眼泪忽而滚出了眼眶。
章柏诚好似觉着新奇,歪了歪脑袋看她。
盛樱里抿着唇瓣,眼泪汪汪的也看着他。
却是听这厮忽的轻笑了声,吊儿郎当的开口道——
“我刚来就哭?”
盛樱里不解,眼泪滚落脸颊,紧抿着唇忍下呜咽。
头顶撑开的油纸伞,雨滴噼里啪啦的滴落。
章柏诚又笑了声,抬手蹭了蹭她脸上的湿痕,语调微扬道:“这是等我哄呢?”
盛樱里:……
油纸伞罩着半身,余光里,有脚步走动。
盛樱里垂在身侧的手指轻颤了下,捏紧了湿漉漉的衣角。
好像,医师来了。
……
盛樱里烧了热水泡了个澡,驱了寒气,裹着被子睡了个回笼觉。
醒来时,天色依旧阴沉,雨未停歇。
动静闹得大,清晨时分,前后几条巷子都知道乘鲤坊遭贼了,除了这户人家,还有几户人家也被偷了粮,结伴去报了官府。
听闻,那男人被救了回来。
巷子里的街坊家家户户的都凑了些粮食给送了去。
盛家也凑了小半布袋的米,春娘心疼的紧,早饭又变成了从前那清汤寡水的粥。
胡氏小半月前出了月子,抱着闺女过来扫了眼,转身走了。
吃饭时,盛达济也没过来。
隔壁院子倒是稀罕的见了炊烟。
盛樱里喝了个水饱,与过来找她的乔小乔,一同去巷子头那户人家探望。
那妇人因那通痛哭,眼睛且红肿着,推辞着盛樱里递来的肥鸡。
“收下吧,给阿兄将身子养好些,”盛樱里道,说罢,又愧疚,“若不是我追来惊了那歹人,他们也未必会伤人……”
“话不是这样说的,”妇人吸吸鼻子,眼睛又红了,“他性子拧,与那几个贼子抢,哪里抢得过,若不是你们,挨的就不是一刀了。如今还好,虽是伤着,但好在捡回一条命。”
叙话几句,盛樱里也没多作打搅。
二人撑伞出来时,乔小乔侧首与她小声嘀咕道:“这话你在心里想想便罢了,若是遇着那气量小的,怕是人家讹你。”
乔小乔这话可不是危言耸听,一条巷子住着,邻里间相处和睦的有,可那腌臜事也不少,就是东家嫌西家多占一寸地,都能闹到堂上去,更何况是这般伤及性命的?
若是那有心计较什么的,听得盛樱里这话,少不得要讹她些银钱来。
盛樱里也知道,乔小乔是为着她着想,她眼睫垂着,半晌,轻声道:“可我当真是这样想的。”
不安,亦惭愧。
……
细雨洒落汉石地砖,车驾肥轻,四角青缨直缀。
马车于一间茶楼前停下,车夫自车辕处跳下,摆好脚凳。
绣着富贵竹的车帘被一只清瘦骨节的手掀开,一道颀长瘦削的身影自车内躬身走出,旋即撑开了油伞,月白靴子踩到湿漉漉的地面,他转身去扶身后的夫人。
“盛郎君,曹娘子来啦,诸位在楼上雅室等候多时了。”
堂倌儿眼尖,瞧见人,连忙小跑着过来。
盛达善摸出一锭碎银给他,问:“打起来了?”
堂倌儿嘿嘿笑了两声,贼兮兮道:“还差郎君添把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