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达善轻笑了声,与曹满芳比肩进了茶楼。
今儿阴雨绵绵,茶楼生意却不见冷清。
说书先生说得正起兴,底下茶客也听得忘乎所以。
堂倌儿在前带路,盛达善与曹满芳沿着侧边木梯上了楼去。
雅室里,竹帘风铃轻动。
几个大腹便锦衣华服的男人却是争得面红耳赤。
“哟,咱们是来得不是时候啊。”
一道轻佻好似看戏的声音自那竹帘后响起。
几人闻声回头,瞧见那脸,便嫌弃得禁不住翻白眼,想起什么,堪堪忍住,倒是眼皮抽搐得厉害。
“侄女婿说的哪里话,快来坐,就等你们二人了。”
一人赶忙道。
曹满芳摘下帷帽,递给身后的丫鬟,后者接过,静悄儿的退了出去,将门阖上了。
满室茶香,也没消得火气。
盛达善落座罢,自个儿倒了碗茶,翘着脚嗅其香,视线在几人间转了转,好奇似的的问:“怎的不吵了呢?”
语气听着,颇为遗憾。
“一家子兄弟,就是嗓门大点儿,侄女婿别见怪。”一人打哈哈道。
盛达善点点头,“是啊,到底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兄弟,不过是些生意罢了,那铜板儿数来数去,还不是落在自家人口袋嘛。”
他话音未落,室内气氛倏然变得微妙,霎时静了。
曹家近来不太平,几房生意做着,做到了亲兄弟的地盘儿,一边儿是同族同宗的情分,一边儿是白花花、流水似的银子。
倒也没为难几时,毕竟曹家生意刚做起时,也没说是谁管哪块儿地的生意啊。
就是他们不接那单子,旁的布庄就不争不抢了不成?
与其便宜了旁人,何不让自家兄弟接了去?
自然啦,这话劝慰自己容易,毕竟得了利,可当别人的筷子伸到自己碗里,就不是这么回事儿了。
虽说老祖宗是没分地盘儿,可做生意这么些年,明里暗里的规矩不少,首当其冲的便是自家兄弟的生意,不能抢!
曹家几房住在一宅院里,虽是有中馈管着,可私底下,早就算是分了家去,不过是碍于老娘还活着,这才没分宅另住罢了。
盛达善这话说的,虽是那银钱都是进了曹家,但这可不是左手倒右手的事儿!
盛达善好似没察觉这异样,他呷了口茶润嗓子,丹凤眼轻抬,笑得眯起,和善道:“今儿请诸位叔伯来,也是有桩事说的,咱们往北边儿送的那批料子,听回来的人说,是给那打仗的爷挪用了去……”
他话没说完,听得一声拍桌响。
“胡说八道!”那暴脾气的张嘴就是一句,“你莫不是被那蠢东西诓了去?那打仗的要锦缎丝绸做甚!”
盛达善轻抬了下手,示意他勿动怒,嗓音清淡道:“那边儿,缺钱了。”
这话一出,众人神色皆是一愣。
“小皇帝都御驾亲征了,缺的哪门子的钱?”
一人皱眉道。
盛达善翘着的脚晃了下,指骨抵着额角,低声道:“正因官家御驾亲征,才费银子啊。”
这倒是大实话,那位主儿可是生来便是坐在坐在金銮殿的,吃着那天底下尽好儿的东西长大的,这回御驾亲征,怕是他生来吃得第一桩苦。
盛达善道:“赶巧儿要开春耕田了,便是官家,也不好开着国库吃喝,咱们送往北地互市的那批料子,虽说当不得什么,但也称得上一句‘雪中送炭’,要我说,料子换了粮草便也罢了,今儿请叔伯们来,是想问问,咱们是当这事儿没有发生,认了这哑巴亏,还是趁势再送些去,请官家承情,日后当个皇商?”
咚!
一只茶碗滑了手,骨碌碌在地上滚了两圈。
却也无人顾及它,那大腹便便的锦衣男吞咽了下口水,目瞪口呆道:“皇、皇商?你、我?”
盛达善笑得人畜无害,轻声道:“应天府焉能比得上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