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十四岁的一次夏日清晨,茉莉花的枝头凝着昨日的雨水。
阿娘为她相了一门婚事,是一位国公府的小郎君。
彼时,她一心想着备考,不愿被婚事束缚,于是心绪烦闷。
那天,梁益的剑穗掉了,他嘴里叼着狗尾草,从墙头探出身来,笑嘻嘻地央她帮忙重新缠好。
她边缠剑穗边把烦心事讲了。梁益眯起眼,靠在窗棂上笑:“这有什么可忧虑的?你明日随便扯个由头出门,我们一起跑到京城外面,躲几日,等他们急了,自然不敢再逼你成婚。”
彼时的她,还不知道这就是私奔。
她思索片刻,“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可转瞬,她就觉察出不对,捞起剑缨作势要弹他,“不对!要是他们抓住我们,顺势逼我嫁给你,那又怎么办?”
梁益两手一摊,“嫁给我,你又不吃亏。我家里的人一天到晚在外打仗,正好没人管你考科举。”
她低头心想,确实如此,总比嫁给国公府那种规矩严的家庭好。于是两个少年男女,低着头,在茉莉花丛下窃窃谋划起私奔大计来。
梁益提醒她,这一场私奔,要天衣无缝。走之前,一定要给人留下还会回来的痕迹,让他们放松警惕。
比如,写了一半的字帖,又比如,饮了一半的茶。
眼下这屋里的情境,和那年竟有几分相似。
金屏满面惊讶,“上官大人……你竟……你竟私奔过?”
李重翊也凝视着她,眼中光影流转,“你……”
上官若脸上一滞,旋即讪讪一笑,语气轻描淡写,“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后来我与那人……反目成仇了,没了下文。”
当年,她在牢里望向北边等了又等,等到血流干了,也没等到那个说好要来接她的少年,却等来了韦世功带来的、他投奔了韦家的消息。
她恨极了他。
如何不算反目成仇?
上官若语气一转,与金屏重新聊起案情。
却未察觉,身旁的李重翊,脸色一寸一寸地灰败下去。
他盯着她的手,今日她黄粉涂得不够,露出了一点白皙的痕迹。
那双白皙的手,曾经牵过他的。
他们绕过茉莉花丛,爬过爬山虎茂密的围墙,说好一起出京城。
他当年没有及时救到她,是他的过错。
可他没有料到,她亲口说出“不重要”、“反目成仇”。
眼前,上官若立在光下,随着金屏口述,正密密麻麻书写着手中的竹板。光在她身侧镀上一层柔和的晕彩。
而他立在阴影中,忽然觉得,二人的距离,好长好长。
一阵晕眩忽然涌上来,李重翊踉跄地逃离现场,转眼,人已经站在帐外,刘风关切地扶着他。
刘风问道,“殿下,可……可是有不舒服?”
李重翊正想回复,怀中从赵玄英手中缴来的珠钗,忽然隐隐刺痛他的心口。
他恨恨地甩出珠钗,交给刘风。
“跟这个差不多的、比这个还要好的,给我全买来。”
刘风因讶异而嘴角微张,“买……买多少?”
李重翊回头看一眼营帐,似乎很是不服气,道,“买一百个,一千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