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间三面环窗,光线充足,绣鸳鸯屏风立于中间,两边分别摆着一张凉榻,案几摆满小而精致的点心,还有时令水果。
屏风右边坐着两个人,一个是年逾四十的妇人,面容瞧着和蔼,发间只有一支檀木簪,衣裳颜色素雅,腕间挂着一串深红佛珠。
只不过此时抬眼越过屏风看着林听她们的是另一个人。
他二十出头,很是年轻,衣着绯色常服,映得唇红齿白,由十一枚雕刻着莲花的玉带板组成的蹀躞带扣着腰,层层衣摆下是若隐若现的皂鞋,冠履整齐。
在他脸带疑惑地看向她们的同时,被李氏拉了回来的林听也在看他,目光交错,眼底倒映着对方,她险些脱口而出喊对方一声“段大人”。
段翎的手微微一动。
时间过得快,转眼便是午夜,林听像上次那样又给段翎洒了些迷药,等他呼吸声变得更平缓,陷入深度睡眠后,她才出去。
一回生两回熟,林听没一会就把盖住合欢药的土挖开了。合欢药有东西包着,没被土弄脏。
林听取了药,推土填好洞,立即回去,没在院子里待太久。
今晚的秋风裹挟着丝丝缕缕凉意,比前几晚要冷。她上了床榻就钻进被褥里取暖,只露出脑袋在外面,眼珠子滴溜滴溜地转动。
林听挪了挪身子,凑到段翎的耳边,试探唤道:“段翎?”
段翎一动不动。接下来的日子,林听非常清闲。布庄的生意好起来,有掌柜替她打理,不用操心,而书斋最近不接生意,今安在有自己的事要办。
至于段翎,他休完婚假后经常早出晚归,还是因为谢清鹤造反一事。其实也不是他一个人忙,朝中大臣都忙得晕头转向。
嘉德帝起初觉得谢清鹤为人文弱,即使造反了也掀不起太大的风浪,不过仍想让杨梁玉杨将军去镇压,毕竟能够尽早拿下他们就尽早拿下,免得夜长梦多。
但恰逢她身体不适,嘉德帝只好作罢,让另一位将军前往。
谁曾想,谢清鹤居然能带着谢家军接二连三地取胜,夺了几座城池。消息传回来,朝野震动。
谢清鹤是在苏州起兵的,一路朝京城打过来,势不可挡般,短短几月时间,竟越发壮大。
嘉德帝坐立不安了。
于是他派出了尚未病愈的杨梁玉,她倒也厉害,带病打仗也能旗开得胜,一下子就夺回一城。
嘉德帝见此,心稍安些,却仍然终日愁眉不展。
因为杨梁玉传了一道消息回来,说朝中有人暗中助叛军,泄露大燕军中布防和运送粮草的路线,请嘉德帝派人调查清楚。
嘉德帝并未秘密调查,而是大张旗鼓吩咐锦衣卫与东厂一起调查。这段时间里,他们不断地抓人、审人,朝中大臣人人自危,唯恐下一个会轮到自己。
大燕有变,百姓会有感觉的,林听对此也略有耳闻。
但林听很少问段翎这些事,主要是他们见面的时间少了。早上,她还没起,他就走了。晚上,他午夜方归,她早熬不住,睡了,连他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知道。
今日午夜下起了细雨,裹着水意的风微凉,林听沐浴过后趴在窗台前看前院,风越窗进来,拂过她脸,也吹过散在肩头的长发。
陶朱走进来为林听披上一件外衣,劝道:“天转凉了,您不要坐在这里吹风,容易染病。”
林听单手托腮,望着从天而降的雨:“我有分寸的。”
陶朱顺着她的视线看出去,前面不仅有雨,还有一道被雨水笼罩的院门,雨夜幽暗,院门亦是如此:“您是在等段大人回来?”
“哪有,我是睡不着,坐在这里看看雨,我怎么会等他。”林听拢了拢外衣,不再看了。
雨声还响在她耳畔。
今安在做的迷药就是比一般的迷药要好,她一边腹诽着,一边趴在段翎身旁,从他的眼睛看到唇,再唤一声:“段翎?”
见段翎还是一动不动,林听躺回原位,拿出金财神吊坠,然后虔诚许愿,明天一定要成功,念了很多遍才肯放下它,闭眼睡觉。
一觉睡到翌日太阳下山。正午刚到,段翎便进宫了,去的不是议事大殿,是炼丹室。
炼丹室垂下来的纱帘遮挡了阳光,使得里面阴沉。内侍走在前面为段翎撩起纱帘,让他进去。
嘉德帝依然穿得跟个道士似的,面朝南面端坐着,散落的几缕头发有些花白,他脸上皱纹比以前更多了,一道道皱纹侵蚀掉昔日的俊朗,气色也不怎么好。
段翎走进来的时候看了看他,进来后看着地上:“陛下。”
嘉德帝先关心朝事:“可有查到是朝中何人暗中助反贼?”目前此事是重中之重,一想到朝中有人助反贼,嘉德帝就怒不可遏。
他似有迟疑:“臣……”
听出段翎话间有迟疑,嘉德帝掀起眼帘,手敲过一个没在炼药的丹炉,听它的声音:“嗯?”
段翎敛眸,站在几步之外,从容不迫道:“臣尚未查到是朝中何人暗中助反贼,但臣查到京城里有人传信给反贼谢清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