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听忍不住踉跄了下。
原来段翎记得醉酒后发生过的事!那他亲她时是半醉半醒状态?既如此,为何还会亲她,那瞬间是酒意上头了?哪怕还有点意识,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
林听还是不敢往段翎喜欢她的方向想,因为可能性实在微乎其微,宁愿信他是酒意上头了,当时分不清她是谁,事后才回过神。
“你。”她表情古怪地望着面如冠玉的段翎,欲说还休,只说了个“你”字就没下文了。
段翎却很有耐心地等着。
林听从未见过这样的段翎。
曾经青梅竹马情深时,段翎待她极温柔宠溺,那双明翎黑眸之中全是压抑克制的爱意;后来情断成仇,他眼中温柔不再,只余冰冷彻骨的恨意和厌恶。可无论是从前还是重逢后,他或温柔或冰冷,都从未像今日这般。
微风拂过,掀起明黄锦帘的一角,秋光洒入,落在天子袖口用金线绣的团龙纹上。交错的呼吸声从侧窗的缝隙中钻出,转而湮没在车外的阵阵马蹄声中。
眼前是天子那张放大的俊美脸庞,太近了,近到林听可看清他浓密的睫羽,看清他那双漆黑瞳孔里清晰倒映的自己。他衣袍上高贵馥郁的龙涎香气一阵又一阵地钻入她的鼻息,让她整个人都昏昏沉沉。
情窦初开时,她每日看着自己那如芝兰美玉般的竹马,也不是没有幻想过与他接吻的画面。年少的幻梦在已然物是人非之时以这般难堪的方式实现,林听一颗心泡得酸酸胀胀,杏目霎时洇开湿痕。
泪珠自她颊侧滚落的下一瞬,男人忽然停了下来。他缓缓睁开眼,一双深沉如墨的瞳眸尚存几分还未完全褪去的晦色,低眸定定瞧着她,眼中渐渐浮起丝丝冷怒:“你与谢骥亲吻之时,也会这般难过落泪吗?”
林听默了默,低低道:“陛下先前不是说要给臣女一个痛快?如今为何又要欺侮臣女?”
“欺侮?”段翎寒声重复,脸色铁青地盯着她看了许久,忽地漾开一个笑来,抬手柔柔抚摸林听柔嫩的脸颊,低头贴着她的耳廓,如情人般呢喃开口,“夫人当真好不公平,你那前夫方才比朕还过分,你刚刚怎不斥责他欺侮你,反而任由他那般待你。”
“当年朕对夫人百般珍重,不曾想到头来却便宜了别的男人。朕说过,如今你落到朕的手里,朕想对你做什么,你乖乖受着便是。”他轻轻哂笑,意有所指,“夫人若连被朕亲一亲都要难过哭泣,日后该如何是好?”
林听被他这番言语说得玉容红白交接,半晌才憋出一句:“陛下已成国君,若真心痒难耐,大可命礼部筹备选秀,届时自然有成千上万个好姑娘争着抢着入宫侍奉,何必抓着臣女不放,脏了您的万金贵体?”
“夫人白衣胜雪、不染凡尘,哪里脏了?”段翎说到此处话音稍顿,目光下移,凝在林听耳下的红痕之上,眸光瞬间一暗,嗓音变得有些哑,“夫人说得对,好似是有些脏了。”
林听听明白了段翎话中之意,当即慌忙后退,却被男人单手拽了回来,再度撞入他怀中。
段翎眸光沉沉,哑声道:“既脏了,朕帮你盖住这痕迹便是。”
盖住?
林听心头一跳。
如何盖住?
正当她万分慌惧之时,眼前忽地又暗了下来,下一瞬,林听浑身僵住,绯色顺着脖颈而上,将她白皙的面庞染成烟霞色。
林听脑子近乎变成一片空白,只余三年前段翎及冠那日的场景浮现在其中,挥之不去。
月明星稀,山涧轻响。她于夜色之中倚栏仰首,闭上双目,生平头一次向男子索吻。过了很久,那个翩翩君子才俯身吻下来,却只舍得落在她的额间玉饰上,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亦是规矩安分,连她的衣角都未曾碰到。
微微的痛感从颈侧传来,将林听的神识带回现实。回忆越温柔美好,此刻被段翎这般报复便越令她怅惘酸楚。她想到此刻的处境,欲要用力挣脱,可她与皇帝之间力量差距实在太大,加之双手又被缚在身后,连抬手都不能,哪里能反抗得了,一时间不禁心生羞恼。
段翎如今这般……简直比谢骥那小子还混账。
直至马车驶入第一道宫门,段翎方松开了她,见她颈上的旧痕已被新痕完全盖住,心满意足地勾了勾唇:“好了,现下终于不脏了。”
“……”
段翎目光稍移了些,落在她脖颈正中,眸光动了动,抬手轻抚:“那晚你便是将匕首抵在此处罢?”
闻言,林听一颗心骤然往下坠,唇色微微发白。
他知道了?如何知晓的?
谢骥告诉他的?阵阵热息喷在林听颈侧,她被迫仰着脸承受,一双翦水杏眸仿若蒙上轻纱薄雾,纤纤素手抵在谢骥肩上,却不敢太用力。
男人似是感受到了她的纠结心软,眼泪淌得愈发汹涌,那双钳着她的粗壮手臂箍得越来越紧,不给她半点挣扎逃脱的机会,满脸是泪地不停吻着她,口中不断哽咽着唤她骗子。
“阿骥,别!”林听声音发颤,“就当我求你,莫再执拗了,好好活着,别让我连死都不安心。”
谢骥抬起一双赤红的眼眸,嗓音沙哑:“你既说你自私,那还管我做什么?我死我的,与你何干?”
林听一时无言,半晌都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头一回后悔自己嫁了谢骥。
若当年算计的是宣平侯二公子,她想要的也仍是能得到,只不过糟心事会多些,需费些心思应对谢二的冷嘲热讽和刁难,但也好过如今为难到这地步。
谢骥实在太好,将一整颗炽热温暖的心从胸膛里掏出来,巴巴捧给她瞧。她已害了当初那个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段翎,不愿再拖累一个谢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