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出林听眉眼里化不开的愁色,谢骥心里一软,捧起她瓷白的脸亲了又亲,轻声道:“听儿,我也知我痴傻,可我就是没办法与你一刀两断。谢氏子代代杰出,从未有过贪生怕死之辈,你就当我是在以命全谢家男儿的风骨,莫再逼我了,好不好?”
林听闻言垂眸静了片刻,最后问了一遍:“当真不愿?”
谢骥低头虔诚一吻,语气认真至极:“纵死不愿。”
林听沉默良久,低低道了声好。
谢骥顿时眉开眼笑,再度吻了下来。
“别!”林听忙偏头避开,“陛下只给了我一个时辰,午时一到宫里便会有马车来接。”
谢骥闻言怔怔瞧着林听的脸,心脏如被一只手狠狠揪住,疼到他神思恍惚。
午时阳气最盛,赐死犯人大多都是选在这个时辰。
纵是决意与林听共赴黄泉,可一想到林听很快便会被赐死,仍是心如刀绞。
天底下就没有不痛苦的死法。陛下再如何给林听一个痛快,也不外乎就是让她在鸩酒白绫匕首里选一样,这里面哪一样不疼?
林听眼见谢骥又开始啪嗒啪嗒掉眼泪,顿时面色一僵,边为他擦泪,边颇有些无奈地开口:“谢小将军,你是水做的么?眼泪怎么掉个没完?”
谢骥瞬间恼羞成怒,低头重重吻上林听的唇,吻了许久才将她放开,看着眼前这双清翎杏目,在心里默默反驳她的话:
他才不是水做的。
他是孤儿,从小不知在陋巷挨了多少顿打,无数次险些被活活打死,后来被祖父捡回来丢进军营,又挨过许多顿军棍,上阵杀敌时更是受过不知许多刀伤剑伤,好几次差点死在战场上,但那些时候何曾有过半点泪意?
武夫落泪,是要被人看不起的。
可他却遇见了林听。
像是整颗心都落在了林听身上,喜怒哀乐皆由她一人掌控,他渐渐开始变得脆弱,看见林听受苦会掉眼泪,被林听训斥会掉眼泪,觉得幸福甜蜜会掉眼泪,连床笫之间舒服到极致也会想掉眼泪。
好在林听是他的妻,他可亲她睡她,可一直有她陪伴在身侧,纵是这辈子就只能到这里了,他也还能与她同穴而眠,共求来生。
林听对上谢骥的眼神,那双泪汪汪的桃花眼里盛满了爱意与不舍,一点点融化她心里结的层层寒冰。
她眸光动了动,算了下时辰,犹豫须臾,抬手圈住谢骥的脖子。
谢骥瞬间浑身僵住,呆呆看着她。
“还有两刻钟到午时,”林听樱唇轻启,哄孩儿般柔声道,“我亲你一刻钟,你就别再哭了,好不好?”
谢骥一时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喃喃道:“姐姐……”
林听昂起俏脸,缓缓凑近,轻轻贴上谢骥的唇。
如除夕夜的烟花在耳边轰地一声炸开,谢骥脑中瞬间变成一片空白,刹那间好似耳边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有唇上传来的柔软和鼻尖萦绕的浅浅玉兰香愈发清晰馥郁。
甜蜜在心里生根发芽,瞬间长成一株参天大树,开出一朵朵小花。
好幸福。
怎能这般幸福?
谢骥眼眶发红,紧紧抱着林听吻了回去,怀里这个冰雪般的美人未再如从前那般只知被动接受他的吻,而是搂着他的脖子略显笨拙地回应,可爱得紧,让他的心一下子便软得一塌糊涂。
秋光穿过窗棂暖暖洒落,两人相拥而吻,缠绵至极。
紫宸殿。
帝王将手中批阅完的奏折往右侧轻轻一丢,抬眸问道:“什么时辰了?”
候在一旁的王忠躬身答道:“回陛下,巳正了。”
帝王思虑须臾,站起身走向那扇紫檀嵌白玉龙纹屏风,吩咐道:“拿身雪色绣云鹤的锦袍过来。”
王忠闻言愣了一瞬,见皇帝蹙眉朝他看来才终于醒过神,忙应了声,出去命人将皇帝要的式样找来,服侍主子更衣。
象征无上皇权的玄色龙袍被换了下来,一袭雪色锦袍穿上身,头上的金冠也换成了玉冠,帝王卸下威严端肃,平添几分矜贵温和,让王忠恍惚间好似又瞧见了当初那个温润太子。
段翎从屏风后走出来,淡声道:“告诉御膳房,中午的菜做得精细好吃些,须得不辣不咸不甜不酸不淡,素食中不能有藕和笋,肉食中不得有鸭肉,午时三刻呈上来。”
王忠暗道不辣不咸不甜不酸还怎么好吃,但当下也只敢恭声应是,吩咐底下人去御膳房传话。
段翎低眸看了眼袍摆上用银丝绣的云鹤暗纹,唇角微微扬起:“备车,随朕去定北侯府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