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听饿得前胸贴后背,眼冒金星,先生在前面讲课,穿着一身碧色长衫,瘦瘦高高,像一根茼蒿,她对着先生咽了咽口水,先生被她眼神注视得发毛。
她这一天,到底是什么都没学进去,喝水也不顶饱,自打跟着段翎之后,一日三餐定时定点,就没挨过饿,猛地一饿,倒不如以前能忍了。
人的素质会随着饥饿程度递减,脾气则会递增,她现在看谁都一副怎么还不死的表情,几个学生向她丢石子,被她麻木又怨念的眼神直勾勾盯得后背发凉,连忙跑了。
饿了三天,第四天,她终于忍不下去了,哭着跟段翎说她打。
段翎就猜她忍不了几天,于是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李护筷箸上的肉又掉到了桌上。
林听看着李宝音被饭塞得鼓鼓的腮帮子,怨念更重,略犹豫了一瞬,但饥饿还是促使她冲了上去,一把将李宝音扑倒在地,她回头用眼神询问段翎,这样算不算打了?
段翎摇头,她茫然间,被李宝音翻身摁在地上。
林听三天水米未进,哪里是李宝音的对手,她挣扎不过,憋得脸都红了。
李护和他妻子在一旁着急地开口,劝说别打了别打了,李宝音梗着脖子,不肯撒手。
“林听,你打不过她,今晚的饭也别吃了。”段翎说得轻描淡写,林听眼泪都止不住了,大喊:“我饿!”
“那就打过她。”段翎说得倒是容易。
她心一横,狠狠一口咬在李宝音按着自己的手腕上,将人咬出血了,李宝音惨叫一声,李护夫妻心痛不已,却被段翎拦下。
林听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翻身而上,死死用手肘抵着她的下颚,两人在土里打滚,你来我往,像泥猴似的,溅起一地黄土飞扬,周围邻居纷纷端着饭碗前来围观。
最后林听脱力,身体都趴在李宝音身上,问她:“服不服?”
李宝音执拗地说不,林听一口咬在她脸上,咬得她惨叫一声。
二人都十分狼狈,李宝音头发散乱,两个手臂上到处都是林听的牙印,往外渗血,林听脸上也平添抓痕,不过饥饿赋予的力量确实更大,李宝音明显看着更凄惨些,头发都被扯掉好些。
林听眼前阵阵发黑,已然坚持不住,李宝音哭得好大声,一边哭一边骂,准备反攻,段翎便叫停:“好了,林听,”他看向李护,“今后看好你们的女儿,省得将来在护城河里见到她。”
他不会同李宝音计较,但就她如此性格,很难在逐城不出什么事情。
李护连连点头,急忙和妻子上前把女儿扶起来,心疼地心肝儿直叫。
段翎走过去,蹲下,戳了戳趴在地上进气多出气少的林听:“还能站起来吗?”
林听摇头都艰难,但还是问:“饭……”她没有赢,是不是吃不到饭了?
段翎轻笑,皎若明听,流风回雪,转身拍拍自己的肩膀:“上来,带你回家吃饭。”
他将人拖起来,背在自己背上。
林听胳膊松松环着他的脖子,已经累得顾不得什么于理不合了,头无力地埋在他颈间,贴得这么近,她才闻到他身上有股淡淡的香气,分明没用什么香料,却清幽异常,比花糕还香,忍不住像小狗似地再嗅了嗅。
好饿,真的好饿……
他倒是没真要她打赢谁,只要她挨了欺负,敢还手便好。
林听轻轻点头。
很乖,她一向很乖,说什么都听,段翎轻笑,把她往背上又掂了掂,跟片儿羽毛似的,没什么重量,饭也不知道吃哪儿去了:“第一次打人,有什么感想?”
“……”林听饿得脑子发昏,想了很久:“好爽。”
当时一片空白,只想着要打赢,她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耗尽了自己的极限,回过头来,虽然很累,但有种身心舒畅的感觉。
“所以三哥你,才爱打人吗?”
“……”在书院申时下学之前,李宝音再也没跟林听说过一句话,甚至对她避之不及,生怕沾上一星半点儿,就连目光和她不小心对视,都要吓得往后挪一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