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床头旁边,有一面悬挂的镜子,满是裂纹的表面正倒映出他们二人的脸庞。
边角上的钉子有一颗已经脱落,镜子歪斜地挂着,露出后面坑洼的痕迹。
那是密密麻麻用来计数的正字,深浅不一地嵌入墙体,像是用人的指甲生生抠挖出来,黑色的血液与印痕融为一体。
正字下方,挤着无数扭曲的、歪歪斜斜的小字。
它们拼命地恐惧地缩成一团,发出尖细的叫喊。
救命救命救命救命谁来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救什么时候才能离开逃离逃离眼睛逃离逃不掉逃不掉啊啊啊被抓住抓住为什么她看到我了谁看到声音他们来了来了逃离我的死死所有死死死
陈旧的血迹难以辨认,字句也颠三倒四,但书写下它的人无疑早已陷入了疯狂,歇斯底里地用血肉抒发着内心的恐惧与绝望。
薛琅怔怔盯着那些字看,池殊伸手拍了下他的肩,对方打了个激灵,俊脸一片惨白。
“怎、怎么?”
“我找到了一本笔记。”池殊道,“一起看?”
薛琅做了个深呼吸,点点头,试图使自己的神情看起来不那么难看。
他们来到桌前,翻阅了起来。
一行行字映入眼帘。
【这是我来到森地洛林堡的第一天。
他们以迎接女主人的方式接待了我,一切安排都很妥当,至少在我看来,所有行为都是合乎礼仪的。
只是,自踏入这里的那一刻起,我总觉得在这些人的身上,有些奇怪的地方,一开始我以为这只是自己的疑神疑鬼,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感觉越发强烈。
我说不清那是什么,硬要讲的话,这些人给我一种“他们是同类”的怪异感。
今天没有见到公爵,仆人说他有事出去,需要半个月才回来,听到这话,我由衷地松了口气。
他们告诉我,我可以在这座城堡内随意走动,除了五楼。这是公爵的命令。
这里的夜晚很安静,即使是我这种喜静的人,都感到了一种隐约的不安。或许是我第一次离家那么远,太过孤独了吧。
总之,今晚我失眠了。】
【我在三楼的画廊看到了一副女人的画像,很美,虽然我不懂画,却也能感受到它非比寻常的价值。
仆人告诉我,这是公爵的前任妻子,爱丽尔小姐。
她热爱绘画,古堡内悬挂的所有画作几乎都出自她手,这幅是她的自画肖像。
看着她美丽的容貌,我自惭形秽。我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脸颊,很冰,很滑,油画都是这种触感吗?突然间,我感到她似乎看向了我,吓得我连忙收回了手。
可能是昨晚没睡好,眼花了吧。
我向女仆娜莎询问爱丽尔小姐的死因,得知她是难产而死,孩子在出生七个月后,也随母亲而去。
真是不幸!愿他们的亡灵能在天国安息。
或许是这幅画给我的印象太过深刻,每当我闭上眼,脑海中就能清晰地浮现出她的样子:金色的长发,白皙的脸颊,微笑的唇,每一处细节我都能看见,好像爱丽尔小姐真真切切地站在我的面前。
我过去从没有这么好的记忆。
当天晚上,我梦见了她。
她正躺在浴缸里,碧绿的眼睛睁的很大,眼白像红色的蛛网,死死盯着我,血淋淋的婴儿从她的腹腔中爬出来。
我被吓醒了。
我惊魂未定地坐在床头,恍惚间,听见了一楼的钟声。
我不记得它敲了多少下,只是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不安,我点亮了房间里所有的灯,裹紧被子,缩在角落,只露出一双眼睛。
我不敢闭眼,因为一闭眼,我就能看见那幅画像,看见她转动的眼珠,看见她冲我露出怪异的微笑。
当困意逐渐席卷我的时候,忽然,我意识到了一件非常非常恐怖的事,它就发生在这个房间里,而且一直都在,一直。
那一瞬间,我想尖叫、大声呼救,可恐惧堵住了我的嗓子,我甚至不敢大声呼吸,我只能竭力地将自己缩得更小,塞进角落,以至于掉到床下。
我看到床底和地板间那条狭窄的、漆黑的缝隙,它可能只有我的两根食指长。
我试图把我的身体塞进去,每进去一点,我的心中就会涌起一阵类似于安全的感觉,但裸露在外的部位令我无比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