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娇想舒舒服服地过日子,安安心心地过,她宁可离开官爷,也不想在官爷身边患得患失。“笔墨都在书桌上。”阿娇提醒翠娘道,继续弯着腰收拾自己的衣裙。翠娘连着用两只袖子抹眼睛,最后还是哭哭啼啼地端着文房四宝出去了,摆在官爷面前。赵宴平提笔沾墨,快速写了放妾书。待墨汁干了,赵宴平正要递给对面的孟氏,忽然想到一事,抬眸对孟氏道:“夫人一路行来的路引,可否借我一看?”孟氏奇道:“你看我的路引作何?”赵宴平审视她道:“阿娇现在还是我的妾,我总要确认夫人身份属实。”孟氏先是一愣,旋即失笑,不愧是捕头,够谨慎的。路引在马车里放着,孟氏吩咐门外的一个丫鬟去取。丫鬟快步而去,稍顷托了一个专门放文书信件的匣子过来,孟氏让她直接交给赵宴平。赵宴平取出孟氏的路引,一一审核过后,将路引与放妾书同时给了孟氏。孟氏也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去了东屋。阿娇已经收拾好了,简简单单的一个包袱,里面放了她的衣裳鞋袜,还有钱袋子。孟氏见她也是哭过的模样,便猜到侄女对赵宴平动了几分真感情。“都收拾好了?”“嗯。”孟氏拍拍侄女肩膀,看向外面道:“咱们这一走,以后可能都不回来了,你去跟他道道别吧。”阿娇立即摇头,只是想到要见官爷,她泪都出来了,真见了,面对面地说话,阿娇怕自己会像翠娘那样哭得一塌糊涂。“没什么好说的,走吧。”阿娇抱着包袱,垂着眼冲出了东屋,余光中那人的身影一闪而过,阿娇紧紧咬着嘴唇,头也不回地往外走。赵宴平坐在椅子上,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他没有出去送,翠娘哭着追了出去,追到赵家大门口,抱着阿娇舍不得松手。赵老太太活着时对她不算好也不算坏,阿娇不一样,既是她的小娘子也是真心对她好的姐姐,翠娘舍不得。阿娇背对着赵家堂屋,抱着翠娘的头,阿娇哽咽片刻,一一嘱咐道:“我怕哭,就不去跟太太、樱姑娘辞别了,回头你替我跟她们赔罪。之前剩下的布料我做成了绢花、手帕等常用的小物件,都分好了放在东屋衣柜里,你替我分给她们,里面也有你的。官爷,官爷他不知何时才会娶妻,你照看好他,别让他太辛苦。”翠娘一边点头一边哭。周围都是来看热闹的街坊,阿娇一偏头,看到了站在左边人群最前面的舅舅。阿娇擦擦眼睛,推开翠娘,走过去,跪下朝舅舅磕了个头。不管怎么说,父母亡故后,是舅舅收养了她,舅舅对她也很好,阿娇感激舅舅。朱昶扶起外甥女,他知道外甥女跟着孟氏去京城只会享福,便什么都没说,只摸了摸阿娇的头。“好了,上车吧,咱们得趁天黑前赶去驿站。”孟氏过来劝道。阿娇点头,跟着姑母往回走,要上车时,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秋月是你的丫鬟,你稍等,我让郭兴去叫她过来,随你们一起去京城。”孟氏疑惑地看向侄女,秋月又是谁?早在知道不用还何二爷的银子时,阿娇就没把秋月当自己的丫鬟了,憋住眼泪,回那人道:“不用了,她的户籍书我放在屋里了,您看着处置吧。”说完,阿娇钻进了马车。孟氏一上去,便吩咐车夫出发,很快马车就在四位军爷的护送下拐出了巷子。马车消失了,街坊们唏嘘地看向赵宴平,结果却发现赵官爷早进去了。郭兴将哭哭啼啼的妹妹也推了进去,关上大门,免得旁人再看热闹。“官爷怎么就放小娘子走了呢?”翠娘还是难受,哭着问哥哥。郭兴叹道:“你懂什么,小娘子有了靠山,进京能过更好的日子,官爷那是为了她好。”翠娘呜呜的:“可小娘子喜欢官爷啊,她明明舍不得官爷。”郭兴心情复杂道:“是舍不得,但还是走了,可见在她心里京城的好日子比官爷重要。”翠娘不爱听,一个人去倒座房哭了。人走了,看热闹的街坊们也散了,赵家门前又恢复了清静。郭兴一个人坐在倒座房门前。官爷去了西屋,妹妹在隔壁哭个不停,郭兴叹口气,仰头望天。郭兴不喜欢赵老太太,但官爷对他们兄妹有救命之恩,赵老太太也没有太欺负人,郭兴愿意哄老太太高兴,愿意给老太太使唤。后来,家里来了温柔美貌的小娘子,小娘子与人和善,郭兴也愿意听小娘子差遣,不要工钱去替小娘子做事他都愿意,赵老太太数落小娘子的时候,他与妹妹听着心里也都不舒服。赵老太太死了,郭兴心疼官爷没了祖母,他对赵老太太没什么留恋,反而松了口气,老太太一走,官爷、小娘子都是和善的人,这个家里应该不会再有争吵了。谁想到,转眼间小娘子也走了。都是苦命人,郭兴不怨小娘子做出这种选择,官爷早晚都要娶妻的,万一娶了厉害且容不了人的,以小娘子温柔不争的脾气,肯定要吃苦头。郭兴理解小娘子,他只是替官爷难受,至亲的祖母没了,能安抚他的枕边人也抛下了他。明明是三月艳阳天,却仿佛有一团乌云笼罩在赵家这宅子的上方,压得人心里也闷闷的。就在郭兴想去哄哄妹妹的时候,他看见官爷从西屋走出来了,去了东屋,没多久,官爷将整个书架都搬了出来,放在有阳光的地方晾晒。官爷背对着他整理书架,动作不缓不急,悠悠然,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郭兴一愣。回想刚刚,从那位将军夫人过来到离开,官爷都没有与小娘子说几句话,痛痛快快地写了放妾书,小娘子都要上马车了,官爷也只是提出要小娘子带上秋月。小娘子背对着赵家门口哭得泪如雨下,官爷始终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难道官爷真的不在乎小娘子的去留?郭兴不信,沈家刚出事,小娘子决定不再做生意的时候,赵老太太想买了秋月,他听说后,一想到秋月要走,心里就像要被人挖了一块儿肉似的疼,半夜还躲在被窝里偷偷地哭,小娘子终于又开始做针线生意帮忙留下了秋月,郭兴做梦都在笑。秋月还不知道他的心思,还没有答应他什么,他自己都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小娘子陪伴官爷那么久,官爷怎么可能无动于衷?一定是藏在心里不肯表现出来,就像赵老太太的过世,官爷也没有当着他们的面落过一次泪。郭兴嘴笨,不会安慰人,忙跑到妹妹的屋里。翠娘趴在床上哭呢。郭兴低声使唤妹妹:“你快别哭了,小娘子走了,官爷心里肯定比你更难受,我不会说话,你跟官爷话多一些,快去安慰安慰官爷,他什么事都憋在心里,早晚憋出病来。”翠娘抬起头,瞪着哥哥道:“我不去!你说小娘子的坏话,官爷也没有留过小娘子一句,你们男人都是铁石心肠无情无义,全家就我舍不得小娘子,就……”她这嗓门不小,吓得郭兴忙捂住妹妹的嘴。翠娘嘴巴一张,咬了他一口。妹妹不配合,也讲不通道理,郭兴无可奈何,坐在妹妹床头直叹气。没过多久,后院那边突然传来“当当”、“咔擦”的劈柴声。郭兴走出去一看,竟然是官爷在砍柴,光着膀子背对着他们,抡起大大的斧头,一下一下地劈下去。“都还有心情砍柴,哪里难受了?”翠娘也跟了出来,见官爷劈完一根木头还会将砍好的几段整整齐齐码起来放到一旁,跟以前他劈柴的情形一模一样,翠娘更委屈了。赵老太太经常骂妹妹傻,以前郭兴还不爱听,现在他真心觉得,赵老太太骂得没错!“你怎么这么笨!”郭兴点着妹妹的脑袋道。翠娘刚要躲,就见后院那边,刚把木头摆在桩子上准备劈柴的官爷突然直挺挺地往一旁倒了下去!“官爷!”翠娘大叫一声,忘了刚刚的埋怨,一头朝后院跑去。郭兴也吓得不轻,兄妹俩同时赶到官爷身边,就见官爷昏倒在地上,嘴角、衣襟、地上竟然带了血,显然刚刚吐过血!这可是身强体壮一年到头都不会生病的官爷啊!翠娘扑在官爷身上,嚎啕大哭起来:“官爷你别死……”郭兴再次捂住了妹妹的嘴,来不及解释,他将妹妹丢到一旁,颤抖着去探官爷的鼻子,发现还有呼吸,郭兴抹把吓出来的眼泪,扭头吩咐妹妹:“来搭把手,咱们先扶官爷进屋!”翠娘想哭不敢哭,兄妹俩一起,艰难地将沉如巨石的官爷扶了起来。进了堂屋,左右各一扇门,翠娘想去东屋,郭兴想了想,朝西屋扬扬下巴:“还是去西屋吧,小娘子一走,官爷都吐血了,等会儿若醒了,睹物思人,心里更难受。”翠娘不是很懂哥哥的话,但还是朝西屋那边拐了。将昏迷的官爷扶到床上躺好,郭兴吩咐妹妹:“你在这里守着,我去请郎中、太太、小姐过来,官爷若醒了,你只管伺候官爷,少胡说八道。”官爷都这样了,翠娘还敢说什么,只要官爷好好的,她再也不嫌官爷无情了。安排好家里,郭兴去马厩里解下官爷的马,片刻也不敢耽搁地走了。他先去请郎中,然后再朝沈樱的槐花巷奔去。柳氏、沈樱一听,立即安排马车,过来的路上,郭兴解释了今日家里的变故。柳氏担心儿子,暂且没有心思想阿娇的事,沈樱沉默片刻,心疼地道:“大哥平时寡言少语,谁也看不透他在想什么,我还以为小嫂一头热,没想到大哥对小嫂的感情已经深到了这种地步,明明都难受死了,他还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