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中的审讯室没有秦言想得那么阴气森森,反而明亮得很。有监控,有电视,墙壁四周围着深蓝色的软包,估计是怕犯罪嫌疑人畏罪自杀。
对面坐着俩警察,一个负责问话,一个负责记录。
而秦言就被圈在小饭桌一样的椅子上,整个人如同霜打的茄子,彻底蔫了。
他想,几天前自己还被人唤一声“秦设计师”,如今就成了阶下囚,人生真是错不得半点。此时此刻,曾经占卜过的那个问题忽然浮现在脑海里。
“明年的这个时候,我会对自己说些什么?”
“不要轻易陷入到某段看似甜蜜的关系里。那样的话,你在精神和肉体层面都将难以解脱。也不要尝试走捷径,更不要有投机心态。要脚踏实地,努力工作挣钱去完成你现在面临的人生课题。”
时过境迁,他终于大彻大悟。秦言恨不得抽一年前的自己一嘴巴,话都托人给你带到了,为什么不听?真是好良言难劝该死鬼,大慈悲不渡自绝人。
“老实交代吧。”
警察的神情很平和,八成是经手的大案要案多了,这种徘徊在10万块的诈骗金额简直如同清粥小菜,不值一提。
事已至此,秦言只得把自己如何兴起犯罪的念头,再到如何实施,以及最后钱财的去向全部交代了个底儿掉,争取宽大处理。
“你倒仗义,”警察听完以后评价,“义薄云天,为朋友两肋插刀,朋友还蒙在鼓里压根不知情。”
“谁说不是呢。”秦言叹了口气。
警察猛地一拍桌子:“不许美化自己的犯罪初衷!”
秦言哆嗦了一下,大声说:“我说的都是真的,您信我吧!”
“行,这些我们都知道了?”警察颔首,“再说说你和同伙是怎么认识的吧。”
“同伙?!”秦言扬起脑袋叫屈,“我是个人犯罪,没同伙啊。”
“你拿来实施诈骗的电话号码我们已经调查过了,可不光只干过这么一票。还有……”对方顿了顿,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屏幕亮起来,是一页又一页的聊天记录。
上面各种肉麻的话看得人作呕,最重要的是,头像上那个人笑得阳光灿烂,实打实的小帅哥一枚。
秦言瞠目:“这人不是我!”
“你当我瞎?”警察说,“这是系统从受害者提供的资料里自动匹配出的结果。我们还以为是被盗用的网络照片。你小子胆子不小哇,舍得一身剐,杀猪敢来真人秀。”
“不是,我的意思是头像是我,但聊天的人不是我!”秦言激动了,下意识想站起来,连带着椅子发出咔咔的声响。
“坐好坐好,”警察抬手做了个安抚的姿势,“我们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绝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秦言懵了,他不知道自己到底算好人还是坏人。站在法律的角度讲,他确实骗了别人钱,活该受罚;而实际上,他压根没在杀猪盘的路上自学成才。那10万块是江老板看在他“无耻又可笑”的份上,打赏的“演出费”。
呛人的酸楚冲上喉咙,秦言深吸一口气,把一肚子委屈强压下去。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假如真判上几年,他不怕没有漫长的时光来追忆往昔。
“我真没同伙,”秦言努力回忆那张sim卡的来路,“电话卡是我有一次打车,无意间捡到的。”
“这么巧?”警察不买账,“想吃冰棍,天上就掉雹子?”
“是先掉的雹子,我才想起吃冰棍。”秦言伸冤,“X月X日我看了一期法律进行时的节目,那是第一次听说有’杀猪盘’这么回事。当时我也不知道怎么了,脑子一抽就有样学样,从此走上了犯罪的邪路。”
“那照片怎么解释?”警察指着屏幕上笑得没心没肺的人问。
“我那天跟下车的乘客装了个满怀,后来钱包就找不到。”秦言分析,“那里没现金只有个备用U盘,存着些设计图和我的日常照片。估计……就被人顺手拿来招摇撞骗了。”
警察同志的表情不阴不晴。
“我这辈子除了猪油蒙心骗了这10万块钱,再没干过违法乱纪的事。”秦言恨不得把自己一颗红彤彤的心挖出来给政府看,“尊老爱幼是我做人准则;敬业爱岗是我做事的宗旨。我犯下的错,不管是坐牢还是罚款我都认!但我真没再骗过其他什么人了!”
“行,”警察火眼金睛见多识广,对秦言诚恳的态度表示满意,“你说的都已经记录在案了。不怕告诉你,我们已经掌握了跟那个电话号码有关的一系列犯罪行为,这几天就打算实施抓捕。等把团伙主谋抓住,就知道你和他们到底有没有干系了。”
秦言长出一口气。
“我们需要暂时把你羁押在拘留所里。你可以联系亲属请律师,这是你的权利。”随后警察向秦言大致说明相关流程。
屋漏偏逢连夜雨,秦言不知道还能联系谁。明天一到,方芊筠肯定因为蒋昊给出的死线而自顾不暇。而自己也没脸以一个诈骗犯的身份去求王总帮忙。
秦言只能保持沉默,然后被人一路押送至拘留区的临时牢房里。随着铁门“咣当”一关,他浑身的力气彻底消失殆尽。
最初的巨大恐慌经过这一场审讯后反而稀释了不少。秦言不知道将会面临怎样的惩处,索性不去想了。左右是自己造下的孽,自己来还,天经地义。
屋子里有些冷,秦言后背贴墙,缓缓坐到地上,然后紧抱住双膝,缩成一团。他闭上眼,条件反射般想起了江川浓在贵宾室内的杀伐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