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樱里也确实有些心软,尤其是见那小姑娘捧着盛着糙米粥的破瓷碗站在门口看过来时。
而她们,也总是能察觉一群人中,谁才是心软能对他们网开一面的人。
上午还是她们去盛家门前哭诉,这会儿倒是盛樱里几人来上门讨债了。
当真是光景易变。
“你看盛樱里做甚,还钱!”
冯敢虎着脸,狐假虎威道。
乔小乔虽是觉得这妇人可怜,可她上午去盛家门前哭诉,盛樱里又何尝不无辜?
那胡氏母子俩死,也不是盛樱里朝他们嘴里塞那瘟鸡的。
“你若还不上这银子,那索性去官衙走一遭吧。”章柏诚冷面无情道,目光扫过连氏,及她身后的小女孩儿。
连氏腿脚一软,险些跪下。
她年岁不大,甚至比胡氏还要小两岁,因着家中贫穷,这才被以一袋米嫁来了胡家。
可岁月从来都是不近人情的,那张脸瞧着比娉娘还要年长些,浑身上下灰扑扑的,一身旧衣,一根树枝打磨的木钗子,哪里是能有三两银子的主儿?
“宽、宽宥些时日成不?”连氏张了张唇,语气苦涩,哀求道。
“你还不了?”章柏诚明知故问。
这家中三片瓦都无,拿什么还?
连氏顿了又顿,沉默的垂首,片刻,点了点头,好似被这穷苦压弯了脊梁。
“那也好说。”章柏诚道。
对着那张抬起的神色骐骥的脸,他又道:“胡家除却你们二人,又没死绝。”
“……”
几人等着连氏母女俩,将那糙米粥吃完,带路去了胡家老屋。
“我、我就不进去了……”连氏抱着闺女,嗫喏道。
章柏诚有无不可的“嗯”了声。
盛樱里抿了抿唇,朝那转身要走的妇人道:“你可想过日后如何过?”
那瘦骨嶙峋的背影好似怔了下,满目不解的回头,迎上了她的视线。
盛樱里目光落在连氏那双粗糙、满是裂口的手上,好似挣扎了下,自腰间的小荷包里掏出一物来,过去塞给了连氏怀里的女娃,“听胡氏说,你有一手浣纱的本事,城东的元俪娘子开一家染坊,手底下尽是与她为帮讨饭的小娘子,你手艺好,且去试试吧。”
说罢,盛樱里咬了咬唇,又道:“胡勇母子死了,如今只剩你们母女二人,离胡家远些,以浣纱为生计,日子说不得比先前还好过,元俪娘子性子是出了名的泼辣,你若有幸在她那里做营生,定不会挨欺负。总而言之,时日且长,好好过日子。”
章柏诚站在巷子里,看着那二人,眸光垂落半刻,在盛樱里折回来时,他忽而出声。
“去衙门立个女户,胡家的麻烦事,自再找不上你们母女俩。”
依着胡勇那烂赌成性,少不得世上还欠着盛樱里之外谁的银钱,这才一二日,待得胡勇死了的消息传出去,只怕是那些人要上门讨债来。
章柏诚自认性子淡,说过这句,便没再多话。
言尽于此,随她自便。
连氏待他,显然是敬畏、畏缩的,连缘由都没敢问,朝那已然转身的背影呐呐的低声说了句好,又连连点头。
几人朝巷子里走。
冯敢挠挠脑袋,不解道:“诚哥儿,立女户是为何?”
乔小乔白他一眼,问:“那母女俩与胡勇是何干系?”
“妻女啊。”冯敢睁着圆眼睛,满脸写着“你是不是傻”。
“对啊,立了女户,便是那妇人自个儿当家作主,就连那小丫头也是可跟着她姓的,胡勇不过是她一任夫君罢了,人死便死了,那些个债既是姓胡的欠的,便去寻姓胡的还啊,与她有甚干系?”乔小乔说。
冯敢如醍醐灌顶,嘴巴张圆,“哦~~~”